第一件事,是失踪。
74岁的爷爷,双目失明、从不下楼、儿孙孝顺、性格正常、精神健硕的爷爷,消无声息,人间蒸发。那是个初秋的傍晚,父亲和我回家为他准备晚饭,推门进去,收音机窸窣有杂音,西边窗外柔和的光透射在墙面,墙边靠着粗大藤条做成的手杖,茶杯盖大概是倒置在桌上,茶杯还有热气,被放在窗台。记忆已经丢掉了太多,我只记得那天,连橘黄色光里的灰尘也和以往没有两样,一切正常,安静。只有收音机里的戏咿咿呀呀的唱着,至今也还在我脑子里妄想钻出来的声音,那是《借东风》:“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我们洗了脸,放下了菜,抽了半根烟,喊了三遍再走遍房间后,终于发觉,爷爷不见了。
戏也就唱完,收音机只剩刺啦的噪声。
如果有天抬头看到了三只鸟边飞边聊,还说着武汉话:“为莫斯就是胡不了牌嘞?”我想我会先笑出来,再叫出来,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爷爷失踪那天,连父亲也是这样的心态,我们对视了很久,强忍笑意,思索仅存的几种可能。对于长年不下楼不出门的爷爷,偶尔一次的外出,比起担心,我们更多的是高兴。人会怕孤独,老人更怕,有老友能约出门互相扶持走下楼,秋意的伤感可能就这样释怀了。我脑补的画面,也许是位满头银发的慈祥老奶奶,他们正聊着年轻的过往。
“你爷爷还是老了,出门前忘了带上钥匙。”父亲说道。
“怕什么,院子里谁不认识他,回不来的时候打个电话给你,先去哪里坐会就好啊。”我并不像父亲一样担心很多“人老了,得活个自在。”
“人老了,更要小心,不像年轻,万一出了什么事,哪怕是摔倒了,都是大问题,你爷爷拐杖都没拿”父亲轻声说道,他拿起拐杖,自己试着用了一下,“我早晚一天也会老了,就用这个,质量好。”
“你还早呢,现在的人六十到中年。”我不想听说教。
父亲把茶杯端来给我看:“你看,你爷爷这就是吃茶,越喝口味越重,一杯水半杯茶。走吧,你把钥匙和拐杖拿上,接他回来吃饭。”
父亲先带了垃圾下楼,我随后出来扣上门,但就在即将扣住的时候,违和感突然袭来!一阵无方向的风,有种异样感渗透到皮肤,仿佛有人在屋内,等我打开门,而不是这样关上,隔着半开的门我闻到了熟悉的烟味,18块的软盒黄鹤楼,伴随着味道,我甚至能听到门后面吐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