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众人见小五一脸正色,虽未显怒意,却是不怒自威,一时间俱是噤若寒蝉。
付裴玉是最后接触桑桑的人,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偷瞄他。他大大方方地上前,上前单膝跪地,道:“桑大夫是由末将护送回军营的,也是由末将看着医官替桑大夫包扎的,请容末将禀报。”
有人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是怪付裴玉不该提起郁桑桑受伤的事情。
“包扎”这两个字虽被他轻轻带过,到底小五还是听见了。他抬手,止住了付裴玉后面的话,挑眼看着付裴玉,追问:“包扎?”
“是的,包扎。桑大夫为了给您求解药,不幸受了箭伤,不过已经请医官看过了,并无大碍。同去的求药的还有燕姑娘。”付裴玉一直单膝跪地没有起身,也没有往下说,好像在等候小五的指示。
小五略略沉吟,便扬手让付裴玉起来,“你且继续往下说吧。”看来,他是不会细细追究了,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付裴玉把最后见到郁桑桑的场景,以及她的话都一一复述给小五后,小五便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下了燕去舞。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这两日难为你了。”
燕来飞死了,小五昏迷不醒,这两人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最重要的人,却在一夕之间,一死一伤,她的心里想必很难受。
原来坐在床边的她,顺势贴到小五怀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不能再失去公子了。”
小五借着咳嗽,和她拉开了距离,问:“苏丕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他虽不解郁桑桑何故忽然晕迷,但是多半和苏丕脱不了干系,不然,她也不会行为如此反常,又这么郑重地拜托付裴玉要速速请苏皮去找她。
燕去舞有些不满,于是端坐起身,还不待她发作,季先生已在门后候着要觐见。
“季某人刚才去瞧过桑大夫,她周身高热,体内真气流窜,并非外伤,倒像是受了某些咒术的样子。”季然一进门,就忙着禀告。
“咒术“这两字倒是提醒了他,小五顿时猜出了苏丕为何没有何郁桑桑一同混进军营。他笑着请季先生先去休息,留下了燕去舞继续刚才的问题。
“苏丕会易容术,找到他花了不少时间,不过我们的人已经成功绊住他了。”她边说边给小五捏肩膀。
小五摇了摇头,道:“撤了。”
燕去舞疑惑,“撤了?公子不是说不让南国的人和郁桑桑有过多接触吗?”
小五淡淡道:“情况不同了,另外你再替我去办一件事……”
郁桑桑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无边的深渊中,黑暗之中只剩下了她自己,以及永无止境痛苦。这里就是修罗地狱吗?
她一直身处在不断的冰火双重刺激折磨下,这样的痛苦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抱起,那人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她好像闻道了熟悉的墨香。这味道给她带来了安全感,也缓解了她的痛苦。
忽然那蚀骨之痛慢慢消去,取而代之的一股祥和温暖的气包围了她,助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坠入一个甜美的梦。
如果你问她,最甜美的梦是什么样子,她一定会说是她和小五第一个见面的场景。因为那是她五彩绚丽梦的开端。
她忘了那是她第几次溜下山,看厌了万重山终年不变的白雪白云,她爬到平安湖旁的一棵红杉树上,躺在那粗壮的述桠上,看着湖边的人。
平安湖是京城最大的,也是整个大炎最大的内陆湖,勉帝下令任何皇亲国戚或是官员不可侵占这里的土地,这个平安湖的美景是属于天下百姓的。
因为湖光旖旎,平安湖四季游人如梭。如今,这些游人也成了郁桑桑眼中的美好景色。有诗人临湖饮酒作诗,有百姓带着孩童出来游玩,也有恩爱老人黄昏散步,然而最吸引郁桑桑注意的是树下的白衣男子。
她看惯了了苏皮,便觉得世上貌美男子大抵也超不过他。而这个白衣男子却让她另眼相待,他没有苏皮那样一眼动天下的艳治,却如一块美玉一般,散发着皎皎光彩。
他独自前来,对着平静无澜的湖水,只是看,不发一言。夏日的微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从午后站到了日落。日落时分,有些凉意,游人渐少,他才背后取出洞箫,吹奏了起来。
苏皮一直笑话她不懂音律,听不出奏曲人的感情。可是,她却分明听懂了他的,那是一种壮志未舒的哀恸,那百曲回折的音调,听了直叫人心醉。
她特别想要去劝慰一番,又不敢轻易扰了别人的雅兴,于是在树上继续躺着也不是,坐起也不是,下去更不是。
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人却在半途收了音,回头朝她藏身之处看来。
那眉眼之间的凌厉,把毫无防备的她被吓慌了神,一个不小心就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这时,她多么后悔自己为什么爬上的不是杏花树,梨花树或是什么能开美丽花朵的树。这样,她下落的时候,就可以有千百花朵飘散,以此为背景,一定会令人惊艳。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下落的时候,随她一起落下的还有枯叶和毛毛虫。
好险,她不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着陆,而是落入一个宽阔的环抱。一抬眼,就是一双纯黑如墨的眼眸对着她,便叫她心一动。
她没有说‘谢谢’,取而代之的是:“我叫郁桑桑。”
师傅曾叮嘱她不可轻易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人,因为名字代表你的身份背景;苏皮曾经警告她女子,尤其是未婚女子更不可轻易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尤其是陌生男子,因为,这样人家就会找上门。
她明知如此,还是故意说出了自己的名讳。那人却没有以礼回报他的名字,只是轻轻地把她放下,笑道:“姑娘小心。”
她拽住他的袖子,阻止他的离去。他止了步子,不解地看着他。
“平安湖的桂花看得很好,三十日之后我们在此赏花可好?”她其实只是单纯地想留住他,一时之间只想到了桂花,便胡诌出一个邀约。
他好像并不惊讶于女子的邀约,风轻云淡地打开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半晌才回答:“好。”
还有机会再见,郁桑桑终于舒了一口气,莞尔一笑道:“我看你扇子上写着一个鎏金的五字,我就叫小五好不好?”
他看了一眼扇子,笑答:“随你。”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只留下郁桑桑一人兴奋地在原地,朝他的背影喊着:“别忘了三十日之约。”
三十日之日之后,她如约而至。他们因为只约定了是哪天,并没有约定具体的时辰,于是她很早就到了。
午后,平安湖才渐渐多了来赏花的游人,只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小五。他回来吗?
他会不会忘记了?或者有急事来不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她的假设也越来越多。
她席地而坐,闭目闻着金桂飘香混合着青草慵懒的香气,安慰起自己:这样的美景,这样的芬芳,就算是她一个人欣赏也无妨。
不知什么时候,小五坐到了她的身边,他带了一坛桂花酿和几个桂花糕。
没有道歉他为什么迟来,也不解释为什么他还是来了。就好像他们就是约定了在这个时候相见一样。
郁桑桑好像听到有人在唤着她的名字,梦醒了,而梦中人就在眼前。她对着小五笑道:“我梦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