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进来吗?”声音似曾相识,犹如古琴音深远而柔和。宇文瀚疑惑地看着杨清沄,“应该是云浠姑娘。”杨清沄前去掀开帘子。
果然是云浠领着几位大夫站在帘外。“有请。”杨清沄行礼说道。
“听云川说你醒了,我赶紧把大夫们叫来看看伤势如何。”云浠看着一旁放着的空药碗说道,“药都喝完了吧。大夫,我今早用白头翁、金银花、藏党参、雪莲花熬了一晚汤药,应该可以起到阵痛化瘀的效果。”
宇文瀚看着这位身着浅青色衣裳的姑娘,就如一朵芙蓉伫立,清冷而素洁,独有一种“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的风貌。“云川姑娘呢?”宇文瀚随口问道。
云浠微微一笑:“她有点事情要处理。”
“哦。”宇文瀚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随即说道,“那有劳各位了。”
大夫一边解开伤口的纱布,一边说道:“听闻云浠姑娘医术了得,果不其然。你这几喂药下得正好,可以很好的缓解疼痛,还能消肿化瘀,清除毒素。”
“大夫要给你洗伤口了,你忍忍,会有一点疼。”云浠小心翼翼地在一边打着下手,把一壶药酒倒在纱布上递给大夫。纱布碰到伤口边缘,就如一根银针插入伤口,刺痛直通心底,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烧起来。宇文瀚不禁眉头紧锁,嘴唇紧闭,双手已经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大夫揭开敷在伤口上的草药,血肉乍现,周围又有毒血慢慢渗透出来。宇文瀚就感觉如被撕皮一般,不由得深呼吸一口,额头已有汗珠冒了出来。
杨清沄见状忙扶住宇文瀚的后背,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按在了兄弟的肩上,想以此分担他此刻的疼痛。“你要觉得疼就喊出来,喊出来会减轻很多。”云浠看着也心疼不已,心想宇文瀚还是如小时候一般,从不轻易喊疼,比同龄人都表现得更加坚韧。
“没事的,可以忍受。谢谢。”宇文瀚满怀谢意地抬头看了看云浠,云浠的脸急得通红。此刻的宇文瀚已无心揣摩此女子为何一路都对自己和清沄照顾周全,因为伤口的疼痛已经钻满全身,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发抖,每一根神经都被拨弄得纠缠到了一起。
终于换完药包扎好伤口,颤抖的神经渐渐冷静下来,宇文瀚长吁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平静。云浠递给杨清沄一块毛巾,杨清沄会意地拿起帮宇文瀚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宇文瀚说道:“有劳各位了,不知我的伤势如何。我对五步蛇毒性也有所耳闻,你们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隐瞒。”
大夫看了一眼云浠,说道:“当时多亏云浠姑娘救治及时,毒素没有蔓延,只是集中在左臂。从目前看来,情况还比较乐观,没有进一步恶化。这几天就按照之前的药方定时换药,2个时辰一次,如果要想彻底解此毒,只能是七日之内取得三瓣百年雪莲。”
“如果没有百年雪莲,什么时候断左臂不会有生命危险?”宇文瀚淡定地问道,就如要断左臂与自己无关一样。可一旁的杨清沄显然有些激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不觉的加重了力度,宇文瀚拍了拍杨清沄的手掌上,示意他不要担心。
“这。。。”大夫被问得不知从何说起,为难得看着云浠。就算在以骁勇和彪悍著称的草原民族中,他们也很少见过有人对生死看得如此淡漠。
“文瀚兄,你不要想这么多,这七天,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我们,换药、喝药、休养、静心,只有你把自己的身体和气血调养好了,等拿回来百年雪莲,你才能完全吸收达到彻底解毒的效果。”云浠也知百年雪莲非囊中之物,这其中的难度想必宇文瀚也非常清楚,但看到他如此淡然地把生死置身事外,对断臂之事也坦然接受,云浠却更加心疼。云浠极力隐藏着内心的波动,说道,“就算最后没有百年雪莲,如何保你性命,也是我们想的事情,你放宽心就好。”
“恩,那有劳你们了。”宇文瀚微微一笑,致以谢意,便不再言语。
“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对了,你有什么想看的书,我去找找,也好修养身心,打发时间。”云浠关切的问道。
“暂不用了,如果有需要我再告诉你。多谢云浠姑娘。”宇文瀚依旧淡淡地说道。
云浠深吸一口气,她多想就这么留在堂哥身边,陪他读读书、说说话,可自己却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就拿着一本古史奇谈大摇大摆地读起来,管他愿不愿意呢。可惜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希儿了,已经习惯把一切情感埋在心底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一会我再送汤药过来,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侍女来找我。”云浠收拾了汤药带着大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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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川的毡房里,云川正把盛泽说的云石大会各大族群部落的住宿位置画在一张麻布上,对着地图托着腮,再三地思索着明晚的行动部署。
盛泽掀帘走进来,云川都没有发觉,依旧托着腮冥思苦想。盛泽故意拍了下云川肩膀,把云川吓得差点弹起来,盛泽自己反倒乐地坐在毡毯上:“头一次见我们的大公主这么认真啊!刚刚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我这叫作战术上藐视,战略上重视。”云川又盯着地图,说道,“我还不是想明天一举成功,省的最后把你给抛出去。要让明成知道咱们拿你性命之事骗她,那以后以后我们跟她真是水火不容了。”
“你明晚拿到百年雪莲,咱们跟明成不一样也是水火不容了吗?”盛泽眨眨眼说道。
“那可不一定,我的想法是偷拿,神不知鬼不觉。”云川摸着下巴嘴角向上挑起,狡黠地说道。
“这样是最好了,不过人世情缘,都是命中定数,你也不用顾虑太多。”盛泽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雪莲玉坠,塞到云川手上,说道,“这个你带上。”
云川疑惑地举起玉坠,小巧的雪莲花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这就是你母后留给你的雪莲玉坠吧,你给我干嘛?又不是什么护身符。”云川用手指扶模着这朵玲珑润泽的“雪莲花”,一股温润传到手指。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送给你呀!”盛泽指着玉坠,一脸不屑地说道,“你可拿好了,别给我弄丢了或者摔坏了。你如果跟明成说我受伤了,不把这个给她看,我怕她不会信你。这个宝贝,她是知道我可从来不离身的。”这是盛泽反复思量后察觉的漏洞,明成思绪狡黠,心思精明,不似云川如此坦率直接,万一明成不信,这枚玉坠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这个玉坠,你母后说过以后必须交给你的妻子嘛。我懂的!”云川笑嘻嘻地把玉坠放进了怀里,说道,“放心,不到万一我不会用的,以后还得靠它找嫂子呢。”
说完云川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而一旁的盛泽却冷笑一下,说道:“怎么说起我老婆你那么兴奋?怎么,你就那么想给自己找一嫂子啊。”
“这事我想有什么用,得你想才行啊。不过你说得多有定力的女人才能做你妻子啊,你身边成天围绕的那些蜂啊蝶的,要是我,烦都烦死了!”云川完全不避讳,盛泽就是她最好的兄弟嘛,而且这种嫁娶的话题,也常常被长辈们拿来调侃,两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说得好像你想嫁给我一样!”盛泽举着茶杯上下打量着云川说道,“少来啊,你除了喝酒吃肉,唱歌跳舞一样都上不了台面,啧啧啧!”
“呵呵,你少拿我逗趣,谁要上台面,我又不靠台面活着。”云川瞪了一眼,收拾好桌上的地图,凑到盛泽耳边问道,“不过我一直好奇,你与明成最后到底怎么了?你们。。。”
“这事别提了啊,再提就不是兄弟!”盛泽突然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是好好顾着自己吧,遇事别逞能。还有那个杨清沄武功不错,你别老觉得在你地盘就该你罩着,收着你的江湖义气,中原与黄卑交恶,总比我们跟黄卑扯上关系好。”
“那你还让最后实在不行把你给坑进去?你不让我提明成可以,但是你这么做明成知道真相后肯定不会饶你的。我就觉得明成。。。”云川不解地说道。
还未等云川说完,盛泽拍了拍案几瞪着眼哼了两声,云川无奈地举起手说道:“好好,这事不提不提。”随后又嘱咐道,“对了,这几天,云浠我可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别想着占她便宜,小心我哥哥不饶你!”
“是吗?但我怎么看她对受伤的那位如此上心,关系不一般嘛!”盛泽歪着头试探着云川。
“他?你想多了吧。”云川摆摆手说道。
“你知道他俩的身份吗?”盛泽问道。
云川避开盛泽的眼神,低头说:“我是知道一点,可没想瞒着你,你也知道云浠身世悲惨,现在有这太平日子过着不容易,所以有些事我不想多打听,她也难受呢。”
盛泽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说道,“竟然能有办法去求得百年雪莲的,身份肯定不一般,黄卑与淍朝哪些人来往密切,我也听说过一点。云浠也不用这么难为自己,这些年有多少在大淍犯了事混不下去的落寞人士逃到大漠投靠远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呢,我只要确认你的安全就行,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喜欢管闲事。”
“我知道咱们小王爷最够意思了。不过啊,我可不是管闲事,我是不想欠人情,这人命关天,我也欠不起啊。放心吧,去了云石大会,我父皇和大哥都在那里,谁能把我怎样?”云川说完,朝盛泽没心没肺的一笑,她知道这招对盛泽最管用了。
“万事小心,我跟你说的方法你可记牢了?”盛泽俯下身再次嘱咐道。
“恩,我的小王爷,虽然你不喜欢我这一款的,但我也算得上聪明伶俐吧。你跟我都重复一百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云川扮了个鬼脸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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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几个人又聚到了宇文瀚的毡房里,盛泽命人将准备的晚饭都搬了进来,云川眉开眼笑地说道:“烤羊排、油酥饼、白奶酪、马奶酒,都是我喜欢吃的啊!”
“少臭美了,我可是依据我自己的口味来安排的。”盛泽笑笑,回击道。
“呵呵,那只能说你随我呗。”云川笑嘻嘻的,让整个毡房地气氛活跃不少,云川正准备为宇文瀚拿一块油酥饼,宇文瀚摆摆手,在杨清沄的扶持下从床铺上站了起来。
“看来恢复得不错呀,都能起来吃饭了。来坐这里。”云川放下油酥饼张罗着说道,“这个手臂固定带戴在脖子上是不是舒服不少了?这可是云浠一针一线缝的,看看这针脚、这手感,真是天下第一棒!”
“多谢云浠姑娘。”宇文瀚点头示意,心里不甚感激。
“你少听她吹牛了,我这都是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好物件不算什么的。”云浠微微一笑,为大家斟满了马奶酒,给宇文瀚盛了一碗鸽子汤,说道,“你暂时不能吃发性的食物,所以你只能吃点油酥饼了,不过这个汤要多喝,我放的些党参在里面,对伤口很好的。”
杨清沄忙帮宇文瀚接过鸽子汤,还没等宇文瀚开口致谢,云川开玩笑地说道:“我说妹妹啊,你太偏心了,我说一下午你在外面捣鼓什么呢?原来炖了这么香的鸽子汤,我为什么没有呀。”
盛泽也在一旁不嫌事大地帮衬道:“是啊,云浠,难道我也不能来一碗吗?”
云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拿你们这对欢喜冤家没办法,捉弄人的时候倒还挺有默契的。来来,你们一人一个鸽子腿,汤是没有了,只炖了这么一小碗。”
“哇,这汤可真香啊!”云川看着汤朝云浠撒娇道。
“这碗给你吧,我不碍事的。”宇文瀚不忍自己独食,递过汤碗说道。
“这。。。”云浠着急地看着云川。
“哈哈,我逗云浠玩呢,你快喝吧。”云川把鸽子汤推到宇文瀚跟前,自己端起马奶酒喝了一口,说道,“我对这些汤可不感兴趣,等我拿了雪莲回来治好你的伤,我们还是大口喝酒大快朵颐,不醉不归。”
“多谢各位为我铤而走险,在下以汤代酒,敬各位。也恳请云川姑娘和清沄兄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要行危险之事。无论结果如何,能结识各位为挚友,我都倍感幸运。”宇文瀚拿起汤碗,等着各位的回应。
云川见宇文瀚对生死看得如此淡然,显得有些意外和不知所措,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干!”盛泽有些敬佩的看着宇文瀚,最先拿起酒杯。虽还未确定这位的真实身份,但能有如此胸怀,实力绝不是如外表看着此般文弱,倘若能结交为好友,将来也必有益处。
“干!”其余三人举起酒杯,此刻无需多言,患难知交、真挚情谊都融入这杯酒里吧。
五人吃过饭,云浠为宇文瀚又换了一次药,聊了片刻,盛泽便提议云川和杨清沄早点休息,明日三更就需出发。
云川三人快走到帘口时,只听见宇文瀚在背后轻声说道:“云川姑娘,要保重。”
云川扭过头,嫣然一笑:“知道了,你放心吧!”
盛泽凌厉的眼神扫过宇文瀚,便扭头跟着云川云浠走出了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