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尹罗廷一边挠着头一边写完方案的最后一段,感觉一下子得到了某种解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后仰了仰,却差点重心不稳摔倒。
稍稍回过神来,他便再次身体前倾低头看起这份已经初步拟定好的方案。
看了一会儿,尹罗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还是不够,不要说出彩之处,就连模仿之前的优秀社团方案范本,都总是感觉差了些什么。需要人来修改一下。
尹罗廷想到这个问题就犯了难。让谁来修改呢?李俊是肯定不行的,他是粗人,咋咋呼呼的,根本就没法搞这种文字类的工作。
扬江又不在。尹罗廷本来已经上午写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去他宿舍找他了,却发现他们宿舍只剩下一个人,问了一下才知道今天其他人都去参加电考了。
这就真的没办法了。尹罗廷叹了口气,还是先给两个大一的师弟试试看吧,多多少少也能集思广益一下。
于是他拨了王申的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
“喂,王申,在忙吗?”
“啊,尹组长...我...那个...暂时有点事。”
“哦,那你在哪?什么时候忙好。”
“呃...我...我也不知道。啊,待会我再给你回电话。”
电话挂了,尹罗廷有些疑惑,怎么听起来感觉有些奇怪。电话里面有一些人声的杂音,似乎是人群在交谈。
尹罗廷又打了邱强的电话,结果是响了两秒后,又提示正在通话中,拨不通。
奇怪了,这两个小子什么情况。尹罗廷想着,从教室出来,向楼下走。
路过四楼的时候,他顿了顿,往里拐了一下,想看看401里现在还有没有人。
然后就看到了教室里的一小群人。
都是熟悉面孔。几个其他的组长凑在人群中间,大概是在搞小组活动。
五组算是彻底被孤立了。尹罗廷有些黯然,虽然这件事也在意料之中。
其实有什么呢,常天凯就算是再专横,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毕竟到头来也没有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可是当一群人认真而满怀期待地叫你组长的时候,如何能不把这样一个集体当成了自己必须要尽的责任?把这个集体维护好,让它平稳地走下去,是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可是自己并没有做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从这个组成立的第一天,当尹罗廷走向孤单地坐着的扬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有的时候,尹罗廷心里也会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是不是这一切都和扬江有关呢?可是他立马坚定地否决了这个念头。不是的,不是这样。
不可否认他的确因为之前和郑泽道的事情被针对了,可是在每一次的事情上,如果自己能够做的更好一点,就不可能发生后面的事情,那么扬江和他们的矛盾,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激化。
比如说,打扫,如果那天能够再坚持晚点,把剩余的部分打扫完,就不会有第二天检查时候的冲突;东兴,如果自己能够再问的详细一点,情况掌握地再多一点,就不会有后面无法应对的局促...
这本身就是组长的责任,没有什么好说的。
尹罗廷本来并不是一个强硬的人,相反,他在志愿部的时候一向以踏实肯干而被人提起。能和常天凯冲突,并说出那一番话,事后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有些惊讶。
一切,只是为了让这个只有六个人的集体变好,仅此而已。
尹罗廷听见了教室里的热闹谈论声,在恍惚中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宋准旁边,显得有点局促。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又看过去时,才发现,站在宋准旁边的确实是王申。
宋准正在跟他说着什么,热情,活力,自信,双手挥舞。王申则在一旁局促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宋准拍了拍王申的肩膀。
尹罗廷站在教室门旁,难以置信。
他又朝里看去,在教室边缘的人群中找到了邱强的身影。尹罗廷有些颤抖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张晓静的电话。
突然,从教室里传来响亮的电话铃声,人群被声音所打扰,纷纷看去。一个女生慌乱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向教室外面走去。她一边向外走,一边接起电话,低声说道:“喂?”
然而没有人应答。
“喂?尹组长?喂?”张晓静走到门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确实是在通话中,而且信号是满格的。这时她似乎看到一个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似乎有几分莫名的熟悉,让她不由地一滞。再看手机的时候,电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
“大概,是他那边信号不好。”张晓静自言自语道,她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教室内,又看那人影消失的走廊尽头,轻轻叹了一声。
“晓静!”教室里有人招手喊她。
“来了!”她回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然后转身走进教室。
三楼和四楼之间的平台,一个孤单的人影独自站着,仰头看着屋顶,很久很久。
然后,黯然离开。
*****
扬江第一次踏进浅海交通大学的大门。
三十分钟前。
他下了车,便一路跟着导航走,没想到这导航似乎是有些问题,领着扬江越走越偏僻。原本刚下车的时候还有三四个大学生模样的人,结果走了一段路之后,便一个都看不到了。
沙尘暴的天气中,行人稀少,扬江看着偶尔有车辆往来的支路,陷入了犹豫。
不是主干道,也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
有可能这是一条捷径,也有可能只是最终的目的地从一开始就错了地方——智能手机的地图有没更新的也很正常。除了他没有人在这条道路上走,两侧植着树木,不知道是什么品类,竟然快到四月还只有光秃秃的树枝树干,显得阴森。
扬江犹豫地回头看去,来时的主路也已经消失在沙尘的暗霾中,隐隐有汽车从远方驶来的声音,又仿佛是错觉。
究竟是前进还是后退?
前进,可能错的更多,也可能获得新生;后退,必定蒙受惨痛的代价,但是可以安稳地按部就班地到达终点。
扬江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迷失在这条看不见首尾的路上,天旋地转。
他茫然地向前又走了几步,从一旁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一只猫,大部分黑色,却在腰、右后腿、鼻子周围间杂了不少区块的白色的毛,以至于细看来不知道它究竟算是一只白猫还是一只黑猫。
它的眼睛弯曲而稍稍下沉,鼻子塌,脸上有一种野生的冷酷,一下子窜到路中间,似乎要过马路,却又停了下来。
它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扬江。
这只黑白相间的猫似乎在诡异地笑,又似乎在低沉地发怒。
扬江心中凛然,好像一道巨大的波浪一下子拍过,在悬崖的礁石上粉身碎骨,无数的晶莹的水花坠落,溅洒在深沉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