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电考，对于郑小庄来说，是一件期待已久的快乐的事情，很简单，因为能看到莉莉。
这导致他复习的时候基本都没有什么心思看书，再加上本来事情就多，看书的时间就很少，情况就更加糟糕，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忙环保社的事情和常天凯的私活。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他才大一，考不过的话下学期再来就是了。郑小庄想。
考试是后天早上十点开始，他约了莉莉八点在浅海交通大学南门见面，先玩一圈再说。
这可是难得的顺理成章的大好机会。郑小庄在这个女孩身上花费的热情，他自己也有数，其实她对于两人的相处，并不算太主动——至少，比起他的主动来差远了。她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去哪里玩，也没有主动来找她，但是无所谓，主动是男生的义务，郑小庄一次又一次地用热情去贴近女孩。
这样做的的确确是有效果的，至少这一次，莉莉愉快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假，也已经跟学管老师请好了，准备送的礼物也已经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什么是东风，东风，就是到时候自己的临场表现和发挥。自己用足了心思，总归会有一个好的结果。郑小庄想。
他乐呵呵地在脑子里盘算着，一边趁着已经沉暗下来的天色去校门口取常天凯的快件。
*****
机房里只开了前半部分的灯，稍显昏暗。
空旷的机房，成行成列的电脑，所有机器的屏幕都暗着，只在里侧的角落里亮了一台。
一个男生坐在电脑前，对着光亮的屏幕，时不时点着鼠标按着键盘；一个女生坐在他旁边的方凳子上，看着放在桌子边缘的书，偶尔抬头看一眼屏幕。
寂静的夜晚。
扬江双手离开键盘，呼了一口气。
“练的怎么样？”季芸清抬头看了他一眼。
“完全没有问题。只是...”
“嗯？”她的嗓音像平和时的夏夜夜风一般轻柔缱绻。
“抱歉。”
“为什么呢？”
“之前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到头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话。我...”
“没关系的。”季芸清抬起头来看着他，“因为很多事情本来就不需要全部说出来啊。对于你和我这样的人来说。”
扬江沉默，点了点头。
“但是呢。虽然是这么说。”季芸清说，转向一边，“有的时候还是会想，如果能更多地听你说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就好了。还有的时候，会想把自己的心里想的跟你说，但是又因为胆小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和别人说的习惯。”季芸清看向唯一亮着的那盏灯，“小时候我爸爸就告诉我，没有人可以帮你解决你自己的问题，与其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不如想着怎么把事情解决好。可是情绪它不会凭空消失，就算把它藏起来，它也会悄悄地出来，一遍又一遍。”
“想对一个可以说的人把所有话都说不出来，却一直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没办法说出来，它就会钻到眼眶里，然后慢慢流出来。我爸以为我从小就和别的女孩不同，从来不哭。他只是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让他看到。”
扬江轻轻笑了：“原来这就是我们浅海大学众人敬仰的学管部的师姐吗，其实也是一个会偷偷躲起来哭的普通女孩。”
“是啊，失望了吗？”季芸清喃喃着，微微低下了眼眉，“我其实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
“怎么会。能够知道你从不被别人看到的那个样子——我很幸运。”扬江看着她，轻声说。
季芸清抬头，几颗泪珠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哄女孩子的本领是和你妈妈学会的吗？”
“哪有。她跟我说的最经常的一句话就是差不多就行了，别太勉强。”扬江说，“她总是想猜测我的想法、状态之类的，许多时候猜的并不怎么准，也并不知道我并不怕所谓的勉强，大多数时候却是自己对自己选择了放弃。”
“这样想起来，我们好像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扬江看着季芸清说道，“就像太极的阴阳两面一样。”
他说着，伸出弯曲的手指，一点点靠近，轻轻擦去她挂在脸颊上的一颗泪珠。
季芸清在那一刻凝滞住了，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光洁的脸上犹如白玉。
“我其实不是一个招女孩子喜欢的男生。大概是因为一路成长形成的敏感，心里又总是想一些负面的东西。”扬江说，“有时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讨人喜欢的。我有个哥们叫江燕白，是隔壁班的班长，他很擅长交际、组织，我就时常羡慕他这样的性格。”
“所以是应该我来说，不要因此嫌弃才对。”扬江说，“不过这句话...好像不太好。大概应该这样说：彼此互相请多指教。”
季芸清吸了一下鼻子，微微低头：“你自己刚才说完全没有问题，让我怎么指教。”
“这个有很多啊...就好比拿这本外语书来说...”扬江站起身来，走到季芸清身后，伸手去翻那书页。
他俯下身子，在头靠近季芸清的头发的时候，左手轻轻从她的手臂下穿过去，一直到她小腹的位置，然后将她柔软的身躯半搂住。
他能明显感觉她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身上的气味和温热每一刻都在刺激着他全身上下的神经。
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半明半暗的灯光，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来说...什么。”她不敢回头，声音极轻。
“没想好。让我想一会儿。”
“多久？”
“越久越好。”
“无赖。”
“季芸清。”
“...嗯。”她的耳根变得很烫，通红了起来，她知道他将要说的话，能够预感到。
“那句话可不可以不说？”
“不可以。”
“我会很不好意思。”
“就是不可以。”
“好吧...那么...”
季芸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却还在微微颤动着。扬江的右手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和左手的合拢，他靠在她的耳边，嘴唇动了动，微微颤抖着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然后季芸清拉开扬江的双手，站起身来，那本外语书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音。而在后者还短暂的怔神中，她反身抱住了他。
扬江浑身不由得震颤了一下，感觉身体在这一刻如雕塑般僵硬，季芸清的头侧贴在他颈间，双手环抱在他腰间。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子这样对自己，一个大他一岁，从第一次见面就注定成为他人生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人物的女子。
他大脑空白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才用有些僵硬的手臂拥她入怀。
脑海被另一个人的一切将感官填满，思维则就此宕机，不再发挥作用。没有言语，没有想法，只有互相紧贴的欲望，在这样一间空荡的机房里，在那半明半暗的灯光下。
唯一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操作成功，请退出”的界面，光标久久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