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校门关了...
一片黑暗与风沙之中，扬江站在传达室门口，用手抹去一层薄沙，深暗的玻璃借着一旁路灯的微弱的光亮映出扬江的面容。
他又凑近了一点，向里看去：果然是没有人的。
扬江低头拿出手机，只剩下一格信号，再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二十分。怎么会？一般情况别说是八点，就算是凌晨两三点传达室里一样是有人的，只不过如果在这个时间想进去，难免打扰，总得给上几支烟，算是打个招呼。
手机信号也十分微弱。
他向里眺望，校园里一片寂静，虽然风沙之下视野很小，然而能见的范围之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学校里走动。而且，远处的教学楼一片黯淡，连一盏灯都没有。更远的宿舍楼和另一侧的研教楼、研宿楼也是没有一点灯光。
一片黑暗。
看起来格外静谧而诡异。
扬江犹豫片刻，然后又拿出手机来，拨了江燕白的电话。
“正在拨号中...”
“正在拨号中...”
“正在拨号中...”
连打电话都打不进去。
扬江站在传达室的玻璃旁徘徊着，时不时地看向门内，希望有人能够到门口来，至少能够传递一点信息。他抬头看了一眼大门，走过去用手抓了抓栏杆，那种高度和设计，并不能供人攀爬，即便监控也很有可能不在工作了。
只是偶然的断电吗？
还是有其他因素...
扬江左右徘徊，却等不来门内一个人过来。
他想着：绕到西门那个位置，离宿舍楼的距离近些，也许能够发现些什么，或者能够打通电话。
于是扬江便下定决心，沿着学校外侧围墙一路向西而行。
茫茫沙尘暴的夜晚，林荫之中的窄路。
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雾都迷夜。
视线模糊，路灯的亮光似乎在风沙的遮掩之中产生了一种光的晕轮，在这片光晕之中，所有物的轮廓都隐藏在明暗层递渐变中。沙尘在夜晚的空气中，形成了一种朦胧的悬浮，近处的地面还尚可见，远处的树木、人造物、更远方的楼房，只有在不断脚步的迫近之后才会缓缓显露。
扬江沿着人行道走了一阵子，回头看去，连校门都彻底看不见了，只有茫茫沙尘与惨白的光晕。这条原本熟悉的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竟然根本看不出走到了哪里，但扬江的直觉告诉他还没有到拐弯向南的路口。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却仍然渐渐感受到了那种沙尘的土腥味，这味道越来越明显。扬江紧了紧口罩，却大概只是心理上的安慰，他亦知口罩并非长久和万能。
又摸索着往前走了一阵，那个拐角口才逐渐在他眼前显露，这才有了一些熟悉的地理痕迹。
扬江向南拐进去，原来热闹的街两侧的店面全部关了门，一片死寂，只有一两家门前吊着长明而昏暗的门前灯，沙雾弥漫，不见人影，犹如一副末世景象。
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穿过这一条街，然后沿着窄路的边缘在一排枫树下朝着学校的西门走去。
然后在靠近时便隐隐约约听到了声响。
扬江觉得有些奇怪，便又向前走，一直到越过眼前这幢楼的模糊视野，终于看到了宿舍楼的黑暗轮廓。
听到了黑暗宿舍楼里的一片喧嚣和笑闹声。
有人在高声呼号，有人在大笑，有人齐声在喊着什么，这些声音隐没在黑暗中，一片嘈杂。
扬江站在墙外，愣住了。
那声浪离扬江有些距离，虽然欢腾但是亦有些茫远，他独自站了一会儿，还是掏出手机来，看着江燕白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最后拨了李金城的电话。
“正在拨号中...”
“嘟—嘟—通话时间—00:001...”
扬江忙拿起电话：“喂？”
“喂？扬江？你小子人呢？”声音有些模糊而嘈杂。
“我...我在外面。学校里面什么情况？”
“啊？外面？哪个外面...”
“不是，学校里现在什么情况？怎么没灯亮？”
“断电了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好像是电房那边线路因为沙尘暴出了问题，学校里全都断电了...”
“怎么那么吵啊？都在干嘛？”
“还不是...喂？扬江？”声音突然换成了张叶如，“他妈的我跟你说，这些人就唯恐天下不乱，断电了搞什么烛火表白，我真的服了...好多人在女生宿舍楼底下起哄，把保安都吸引过来了...你在哪？你不会也在下面吧？”
“我不在...”
“今晚没人管没人查，宿舍里啥都看不见，听孔卢生说领导怕停电闹得太乱准备直接指挥封校到明天中午...他妈的表白有没有一个成的？”
隐约里听到电话里传来杨辰的声音：“不知道啊...看不见，卧槽！你看那保安往那边去了。走走走，别看了别看了...”
李金城的声音又说：“你别在外面看热闹了，天不好，又断电的，早点回宿舍，挂了！”
“嘟嘟嘟嘟嘟...”
扬江放下电话，抬头又向黑暗的宿舍楼看去，低下头，呼了一口气。
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
他默默地向北折返，在学校围墙与对面公园的夹道中前行，思绪凌乱。
走了一阵，直到耳边的声响消失，便再一次只剩下了无尽而低微的风沙声。
“吱呀”铁门拉动的声音。
扬江回过头去，看见那公园门前，竟然有一个模糊的瘦削的黑暗人影，走门中走出来，站在门口不动了，似乎是在看向扬江，但扬江并不能看到他的脸。
那人影站着，一动不动。
扬江一瞬间毛骨悚然，忙回头去，加快脚步向北走，不敢回头，一直到穿过那条黑暗的街巷到了东西向的路上，迎面从西北方向一束强光照亮了扬江的眼睛，让他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汽车的响声快速靠近，倏忽间从扬江面前驶过，露出深色的外壳，红色的尾灯格外清晰，在模糊中形成一团红光的晕轮。
扬江呼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再去北门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