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当即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几乎哭出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他的求饶应验,风之夜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他的命,只是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院外。
还不解气,风之夜环视左右,方圆十步远以内,已经跑得不剩一个人。
枯叶掩乱石,小径,陡且滑,不小心,穆烟脚下踩空,失去重心也失去镇定,花容失色,惊叫声将要脱口而出时,却被一只秀气的手扶住。
“姑娘为何走路心不在焉?”扶着穆烟站定,仿似看透穆烟心思的笑,一丝玩味在墨瞳中闪过。
犹且不能镇定,只因与那清冷的瞳对视,穆烟微笑:“这山景过于怡人,也就是公子还能专心走路。”
“这山景自然怡人,咳咳……”墨千羽竟笑的坦率:“也便成了你的托辞。”
穆烟的表情僵住一秒,然后故意将笑容放大,第一次见到墨千羽这样轻松的笑,没有那种淡淡的忧郁掺杂其中,如此爽朗率真,如此洒脱迷人。
“怎会是托辞了?”用不经考虑的话敷衍,穆烟花痴般的欣赏,好像全忘了曾经被那帅气男子伤害过留下的痛,虽然那男子与对面的少年比起来只能算残枝烂泥。没有时间考虑墨千羽话中有话,此刻,只是一个赏景的人。
墨千羽笑:“姑娘的确是心不在焉,却并不是因为这景色。”
“那公子以为呢?”穆烟下意识的将视线偏离,无端的觉着,自己的心思已经全部被他看穿。
“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咳咳……姑娘的心思,我又何处去猜?”略带玩味的笑,带动一阵惬意的秋风,明明知道穆烟的心思在自己身上,还是不加道破。
“久闻王妃才高八斗,既然这山景如此迷人,随便作一首诗来可好?”墨千羽笑,嘴角的弧度在刻意传达着一种轻视,有意相激。已经听夜王府中的内线说了穆烟解答山王留下的三题之事,还是不相信,她能对出那样的诗句。
又是作诗!自己都快厌恶了,借着别人费尽心血的诗句抬高自己,不是自己所为,然而,竟有种想在墨千羽面前一表才华的心理在作祟,所以穆烟还是将那诗说出口:“东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始登高,心随雁飞灭。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天边树若荠,湖畔洲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是孟浩然的诗《秋登兰山寄张五》,因为此山在东方,所以将原诗的“北山”改为“东山”,因为是在湖边,所以将“江畔”改为“湖畔”,而终归不是自己做的诗,所以心中有愧,所以面色暗淡。
“好诗。”墨千羽发自内心的称赞,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暖暖的感觉,眼前的穆烟,素淡而飘逸,美而不矫,艳而不妖,虽然做出这样上等诗句,还是一如往常的淡然,没有一点自得与傲气,是什么划过心田,将那一丝在肺里游走的烈火消融,又是什么,令墨千羽的笑容变回一年前那样的清澈。
翩然挥袖,拂去落在发丝上的树叶,墨瞳中有一道灿烂的光掠过:“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你还是个好酒的女子?”
“过去心情好时,时常喝酒。”没有说谎,将这里的酒当做饮料,那来这个朝代之前,的确是经常喝饮料的。
睫毛眨动,墨千羽不解而略有赞赏:“别人是借酒消愁,而你……咳咳……你却是心情好时喝酒?”咳声不再烈,而是像舒缓的琴声,融合在优美的话语间,谱成一曲令听者销魂的乐章。
好幸运能走在墨千羽身边,那就放慢了脚步,将游山的时间延长,穆烟顺手折一片树叶,轻笑:“酒伤身,愁时喝酒对身体反而更加不好。”
“也是……”墨千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不自觉的合着穆烟的步子慢了下来,薄唇微动,嘴角荡起一个小窝:“山高而大,若是这样逛下去,就是几天几夜也未必能逛完的。”
“走的太快,岂不错过太多美景?”好一个不懂风情的少年,难道不知是想多陪你一会?
“那姑娘不回去了?”墨千羽掩口而咳,挑眉,捕捉着穆烟眼中微妙的变化。
扭头,躲开墨千羽的目光,穆烟声音如水:“回去与不回去又有什么两样?”
“王妃不回去,风之夜不会担心?”墨千羽玩味的挑着眉毛,可,心里却不像表面一样轻松,反倒突然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那石头的分量来自“风之夜”这三个字。
穆烟摇头:“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公子以为他会关心我的死活?”明知不该对外人说这样的话,可是,说了,心里反倒轻松。也许,内心深处早就希望将“有名无实”这四个字告诉墨千羽,让他知道自己还是清白之身,虽然,心里也明白这样反而可能招来他的厌烦。
“哦?”是墨千羽疑问的口气,然,那微翘的嘴角,含笑的黑眸却说明了他一点都不惊讶,这事早有听闻,但听穆烟亲口说了,心深处,还是像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悄然消失了,绝丽的少年仿佛恢复了往昔的爽朗风采,鬓发飘飞,声音爽朗:“那我们就尽管尽兴游玩……咳咳……若饥饿,有野味为食,天黑,便可用树枝生火,露宿林中,可否?”
就算与你厮守终生我也愿意,穆烟开心的想,不期而至的幸福是一波又一波永远也停不下的涟漪,荡漾在心里,表现在眼中是一层淡淡的雾,穆烟轻轻点头:“又有什么不可的?”声音轻柔,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淡然。
瞳孔骤然收紧,墨千羽突然将穆烟抱在怀里,穆烟惊而喜,脸羞的通红,想说话,墨千羽的手又突然伸过来,将她的嘴巴捂住。
微瘦的身躯压下来,墨千羽将毫无准备的穆烟压在身下,闻着墨千羽身上奇异而令她心动的男子味道,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他呼到自己脸上的气息,穆烟几乎昏厥,晕晕的,与墨千羽脸贴着脸,不想闪避,也不想知道墨千羽为何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只是心慌意乱的感受这今生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而墨千羽的眼神,冰一样的冷,耳朵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八条黑影向十只巨大的蝙蝠在几步远外的树丛中停留片刻,不见动静,便无声无息的飘向远处。
墨千羽站起时,穆烟还在沉浸。
“风之夜知道你来这里?”墨千羽扶起穆烟,不时环视周围。
“我已答应过你,至死也不对人提起遇见你的事,你这样问我,是信不过我?”倔强的将手臂在墨千羽手中挣脱,穆烟仿佛在撒娇。曾挨过多少白眼,受过多少冤枉,这个无比坚强的人也只是心平气和的接受,不生气,因为不想与那些无知的人计较,然而,怎会对墨千羽完全不经意的话刺痛?又怎会对这个这才是第三次见面的人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