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消退,夜色如水。
我去了元常的后院里,书也不大耐看了,便坐在湖边看月色。
春尚寒,锦湘怕我冷着,给我披上了披风,又拿了小暖炉放在我怀里,才站到我身侧。
这湖是世子府修建的时候就挖的,通了地下的泉眼,也是活水,很清澈。
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这湖水,可才刚把指尖伸进去,就听见锦湘在一旁唤道:“姑娘,这水寒,当心着凉了。”
我低了低眸,收回手。
毕竟我这病才刚好完全,身子还虚得很,确实不能着了冷。
我转头问锦湘道:“世子还没回来吗?”
锦湘道:“回姑娘,还没呢,许是宫里有事耽搁了。世子要是回来了,定是会先来找姑娘您的。”
我听懂了锦湘这话里的意思,她是想告诉我,我在元常心里很重要,地位很高。但我只装作不明白,唤她去把放在亭子里的那株茶花拿过来。
她马上便去了,拿了来放在我身旁。这是一株挺小的茶花盆栽,已经开了,两三株花白得甚美。
这个时节能种出茶花,定是要有心人在温室里悉心照料的。想到此处,我又忍不住抚了抚这花瓣。
我为什么就只喜爱兰花呢?
明明这茶花也静,花瓣更是可爱,丝丝香气媚而不俗,可我为何就对它喜欢不起来,心里惦记着的也只有兰花呢?
因为我对它喜欢不起来,我甚至有了想折掉它的坏心思。
元常和花想容,又是什么关系呢?
何姑说到元常与花想容的初遇时,已经是未时末了,丫头进来请何姑出府。她站起身时将手藏在袖里,走到我跟前向我行了一礼,便要走。
我叫住她,问道:“何姑还会来吗?”
她停住脚步,低头道:“这不是奴家能决定的。”
而后她又微微颔首,随着丫头出门了。
待她出了门我才反应过来,元常试每日都要给我换上一个说书人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将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故事里的元常,是不是我身边的元常了?
这好似就是一个普通江湖女子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也确实吸引着我。毕竟,我还不知道花想容到底是谁呢。
我低眸,看着这盆茶花,越发想把它给折了。
到底这花不是我所爱,我还是把它给折了。花枝落到了湖上,花瓣也散落开来,漂浮在水面上,在这月色下看着,竟也有了几分凄美。
“姑娘这是做什么?”锦湘见我折了这茶花,站在一旁有些慌张的问道。
做什么?我又怎知我在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又该何去何从?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轻声开口回她。虽不知为何会想到这句诗,但就是觉得应景,想念,便念出来了。
更可恶的是,我念完了以后,又折断了一枝。
“姑娘,这是……”
“阿容今日这是怎么了?念的诗也格外伤感。”
锦湘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我没看过去就知道是元常回来了。不仅仅是因为我认得他的声音,更是因为——
在这府里,只有他一人唤我阿容。
这株茶花只生了三枝花,现已只剩下一枝了。湖上还飘着被折断了那两枝花的花瓣,仿佛是在昭示我毁掉它们的罪行。
我低眸看着湖上的花瓣,心道,元常还是来得晚了些。
元常在我身旁坐下,拿起了被折得只剩下一枝花的小盆栽,问锦湘道:“这是谁送来的?”
锦湘对元常揖了一礼,才道:“回世子,是今日午时时分,宜公主来府里时带来的,说是给您送的花。”
我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宜公主,只听称呼就知道是元常姊妹一般的人物。她给元常送了花来,要么是因为这是元常心爱,要么是因为这是公主心爱。
可元常还未来得及看这心爱之物一眼,便被我毁掉了。
我知这件事是我不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元常道了一声:“对不起。”
元常轻笑,道:“又没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今日为何不开心。”
我闻言,也淡淡笑了一下,问他道:“我日日都是如此,你又何故说我今日不开心?”
“莫待无花空折枝。”元常品着此诗,道,“你若是心情尚佳,这会儿怎么不爱看你的书了?反而到这儿来折我的花?”
我仍然只是淡淡笑着。
元常向来如此,他关心着我的一切,我每日在做什么,他都清清楚楚,连我的情绪稍稍有异样,他都能察觉出来。
我不答反问:“你听说过吴越松吗?”
花想容的故事是真是假,我只消去打听打听这故事中的人物便好了。我只打听吴越松,一是因为他出名,二是因为别人我不敢问他。
我尚不知道与花想容所结交之元常是不是我身边这个元常,我又怎敢向他提这个名字。
如果这两个元常真是同一个人,那花想容于他而言,也一定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吴越松?”元常先是皱了皱眉,又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名扬六国的亡宋后人,吴越松吧?”
“是他。”我笑着,却又忍不住心酸,元常果然是知道的。
他也应该是真的认识花想容,这个女子的故事也应该不是虚构的。
我敛去所有的情绪,故作平静地问他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元常仔细想了想,才答道:“好像三四年前便殁了,听说是在家中突发疾病,年纪大了救不过来,便没了。”
“殁了?”我惊讶的反问道。
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
我不敢相信:“他虽已年过耳顺,但不是身体尚还健朗吗?怎么就死了呢?”
元常没想到我是这么个反应,许是他心中也很奇怪,因为我对外界之事向来不怎么关心,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但现在却对一个身在楚国的商人之生死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也应该是回不过神来。
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便笑了笑,道:“他既已年过耳顺,那生死也便由不得他了。比起他是为何突发疾病变殁了的,我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听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