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见宝玉面色好了些,却有些昏昏欲睡,便掖了掖宝玉的被角说道:“这会子二爷只怕也乏了,便歇会子罢。”众人渐渐散去。
黛玉三春过来时,便见怡红院里静悄悄的,一丝人声也没有。黛玉等人正在惊疑不定,便见晴雯打了帘子走出来,那眼圈红通通的,显见得是哭的狠了。
晴雯见几位姑娘过来,连忙上前低声行礼道:“几位姑娘好,这般大日头的,姑娘们如何过来了?”
探春心急,便开口说道:“你这丫头,素来便是个爽利性子,如今怎么也这般磨磨蹭蹭?二哥哥如今可怎么样了?”
晴雯严重唰地便流下泪水来:“二姑娘三姑娘林姑娘,你们还是进去自己看罢,二爷实在被打的狠了……”抽噎了一会子又接着说道:“这会子太医过来看过了,只说要好生将养着,这会子上了药,正歇着呢。”
黛玉等人见晴雯这副模样,心中忐忑,愈发的慌张了,便随着晴雯轻声走进屋里。
因宝玉伤的重了,又是伤在两股上,袭人便将他中衣中裤褪了下来。因听见打帘子的声音,抬头看见晴雯朝着她做手势说几位姑娘进来了。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
黛玉等人因怕扰了宝玉歇息,便在外间坐着。袭人将宝玉安置停当,方才随着晴雯道外间见过三春及黛玉。
“袭人姐姐,素日里虽说老爷一向不喜二哥哥不爱读书,可到底不曾打过。今日这番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探春当先问道。
袭人因想着探春是贾环的姐姐,便在心中暗自忖度了一会子方才开口回道:“前儿听说太太因屋里的一个美人觚被金钏儿姐姐打碎了,便将她撵了出来,哪里知道今日早晨便听见说金钏儿投井了。”接着顿了一顿,方才开口接着说道:“也不知道老爷是听了谁的话,说是宝玉逼得那金钏儿跳井。”袭人想起宝玉身上的伤,眼眶又是一红。
几人都知道金钏儿的死是为的什么,也不说话,毕竟袭人也不可能在姑娘们面前说什么宝玉调戏丫头之事。唯有黛玉,想起园中的风言风语,又见如今金钏儿的死与宝玉脱不了干系,心中便对宝玉有些微词,只想着自己毕竟与宝玉只是表兄妹,贾母王夫人等宝玉的至亲尚且不说什么,自己如何好劝?况且只怕在贾母王夫人看来,宝玉自然是没有什么错的,都是身边人的错罢了。
黛玉三春正坐在外间慢慢喝着茶,谁也不说话,静悄悄的。忽听得门外小丫头回道:“宝姑娘来了。”袭人也顾不得四人了,连忙满面笑容地迎出门去,晴雯见状,因几位姑娘在,便也没说什么,只撇了撇嘴。
袭人走出门去,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
袭人忙回道:“好多了,倒是多谢宝姑娘记挂着。”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朝屋里走去。
黛玉三春见宝钗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宝钗不防几人都在,倒是愣了一愣,方才笑道:“这会子人倒是来得齐了。”说着话,看了看里间,便开口笑道:“你们且坐着罢,待我看看宝兄弟去。”说完便尾随袭人进了里间。
黛玉三春等人面面相觑,便是连青韵翠墨等人也有些不可思议,万万料想不到****里教训别人如何端庄守礼一套一套的宝姑娘如今竟是这般毫不避讳地便进了男人的卧房。
惜春“嘿嘿”冷笑了几声,探春因晓得惜春一向牛心左性,生怕她说出什么怪话来,倒是闹得别扭,便连忙拉了拉惜春的衣袖。惜春知道探春的意思,想着毕竟是在怡红院,便不出声了。
宝钗进了里间,见宝玉趴在凉席上,气若游丝。只上前走了几步,便见宝玉微微睁开了眼睛,知道是自己吵醒了他,便上笑道:“这会子可好些?”
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精神好了些,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想起黛玉三春尚在屋外,又忙咽住,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想着:“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他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
黛玉等人在屋外头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知道宝玉醒了。探春便在外间扬声问道:“二哥哥可是醒了?”
里屋里两人正在相顾无言,猛地听见探春问话,方才回过神来。宝玉便开口回答道:“醒了,三妹妹快些进来罢。”
三春黛玉听见宝玉在里间唤几人进屋,因想着宝玉已经醒了,想必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便罗贯而入。
“二哥哥可算是醒了,我们本来想着若是二哥哥今日不醒,再略坐一会子便回去了,可不敢进来打扰。哪里想得到宝姐姐来了,二哥哥便醒了。”惜春终究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宝玉本来想着只是探春来了,哪里想到三春黛玉均在外间等着,听惜春这般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想着怕黛玉心中不快,便侧过头去看黛玉的面色。却见黛玉面色如常,也不见她生气,心中才放下心来,只隐隐却又有些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