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清楚自己为什么总会频繁做这个梦。
2000年五月十三日。
远在南方的s市,某街道会发生一场惨烈的车祸。
一辆失控的卡车撞翻了一辆私家车,坐在车里的大人当场死亡,唯独剩下了一个八岁的孩子。
这是裴溪曾经看过的那篇报道上写的,而幸存的八岁的孩子就是江以安。
现在已经是2000年四月中旬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历史依旧会上演。
那个报道中的卡车会再一次带走他的家人。
让人绝望的是,她知晓未来发生的一切,却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那不同于改变自己的家庭,那是一个自己从来不曾参与的故事。
她不知道车祸发生在哪一条街上,她不知道她们住在哪一栋房子里。
甚至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自己在中国的北端,而他处于中国的南段。
横跨半个中国的遥远的距离,不是一个六岁孩子身躯能跨越的。
她能做的,只有每天心惊胆战的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走过,让自己陷入倒计时的恐慌中。
她救不了他。
他的命运依旧会像上一世那样走过,最后用自杀结束自己都生命。
裴溪有些抗拒再回忆得知他死亡时,自己的痛苦。
心里像被撬开一个洞,里面寒风凛冽,刮的鲜血淋漓。
她想歇斯底里的嚎叫,想哭的痛彻淋漓。可她没有力气。
安静抬手的关掉自杀的页面。面目平静的仿佛刚才看的只是平平无奇的天气预报。
表现冷静的近乎冷血,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没有人能窥探到她的内心正在分崩离析。
那天晚上她喝光了家中所有的酒,甚至橱柜中做饭时的黄酒。
让自己喝的烂醉如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里想着,睡醒了就好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一定要多睡一会,或许梦里不会觉得伤心。
五月初,裴溪病倒了。
一开始裴父裴母以为只是普通的高烧,去医院打了针吃了药,却还是一点都没见好。
裴溪依旧每天发着低烧,昏昏沉沉的一睡就是大半天。
裴母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坐在她的床前掉眼泪。
找了很多大夫看,都说只是普通的感冒,只有一个老中医把了脉后,略有沉吟道:“忧思过度,药石无用。”
裴母怎么也无法相信老中医的话,女儿才六岁,有什么能让她忧思到缠绵于病榻?
裴父总会坐在床边,大手抚摸她的额头,轻轻的和她说着话:“妞妞,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q市海边,海滩上有很多小螃蟹。”
有时,裴溪清醒着,扯起嘴角笑一笑,安慰他们:“我没事的,就是太困了,妈妈,让我睡一睡就好了。”
裴溪足足病了大半月,裴母实在对她的病束手无策,只能日日跪求菩萨保佑。
有一日,裴溪醒来,看着妈妈坐在床边守着她,面容憔悴的让她心里愧疚。
“妈妈,今天几号了?”
裴母拿起水杯慢慢的喂她喝水。“五月十九了,妞妞,你病了快二十天了。”
哦,原来五月十三已经过去了。
她用昏睡逃避了面对那一天。
裴母看着女儿,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你爸爸最近公司也不去了,每天都在家陪着你,爸爸妈妈不能没有你,你快点好起来吧,行么?”
“好的呀,妈妈,”裴溪眼中缓缓沁出一滴泪,没入发中。
她做不到的事,那就该放下了。
她对江以安的情感太过复杂,她不曾尝过爱一个人的滋味,她无法定义对他的感情。
只是希望他能过的好一些。
可即使是爱,那种耀眼的存在,又岂能是她可以触碰到的。
学着放下,学着忘记。
裴溪的病渐渐好转,继续回了学校上课。
期末,申请了跳级考试,试卷满分,学校批准开学她直接上三年级。
暑假,裴父将闺女留在家中,练习书法。
裴溪拿着毛笔坐在父亲的书房中,窗户开着,有凉爽的风吹进。她有些惬意的眯了眯眼,她宁愿在父亲书房呆一下午,也不愿意跟着小胖他们上山下河调皮捣蛋。
写字确实可以静心,她最近其实心中总起波澜,那个少年被她极力压在心里。想逐渐淡化。
可时不时就会跑出来,让她疼一下。
一出神,手中的笔就失了章法。裴溪也不为难自己,撂下笔,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手上的墨迹。
站在卫生间镜前,裴溪有些惊喜发现自己长高了,虽然还是个小萝卜头。
裴溪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满意,她的样貌长的确实不错。
虽然年纪小,脸上有些婴儿肥。但是眼睛形状是很标致的杏眼,眼神灵动。鼻梁也是高挺小巧的。
上一世长大后,她的样貌也是不错的的,遗传了父母良好的基因。
只是她以前太瘦了,脸上脂肪不多,少女感不足。
最重要的是,上一世她可没有这么白。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防晒意识。
她的肤质独特,晒黑后很难养回来了。大学的时候为了生活费东奔西跑的,也没有精力捯饬自己的外貌。
如今,她白的像块豆腐,皮肤又嫩又滑,连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喜欢。
人皆有爱美之心,她也想更好看一点。
2000年的北方经济不发达,交通相对闭塞。好点的防晒霜根本买不到,裴溪只能选择物理防晒。
整个夏天,只要在户外她都会举着一把大伞。
当时北方还不流行遮阳伞这种新鲜物品,裴溪的样子怪异。惹得邻居侧目嘲笑。
有几个爱嚼舌的妇女聚在一起,东拉西扯:“你说,裴家那个女儿是不是学习学傻了。也没下雨打什么伞啊。”
妇女b跟着附和:“是啊,以前觉得他家不得了,丈夫能干,女儿还聪明。没想到,孩子光学习也又不行呦!”
妇女c不甘示弱:“你看小裴溪整个夏天和这帮孩子一起出去玩过么?天天就在家不是写写画画就是看书,人孤僻的嘞。读书再好不擅长交际,我看也没啥大出息。”
众妇女纷纷点头赞同,又发出“啧啧”声音作为感慨。
这顿闲话说的她们心满意足。
前一阵子,整个胡同男女老少都被裴溪六岁上三年级震惊。忍不住嫉妒裴母命好,丈夫工厂开的红火,女儿还这样争气。
回家再看看出去疯玩蹭了一身泥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女人的嫉妒心是不容小觑的。
现在众家女人心里总算有些平衡了,生了个神童又怎么样,不也是个怪人。
九月份,众家孩子纷纷要去上小学。一二三年级不等。不过一色蓝色校服,土的人神共愤。
早上,孩子陆陆续续出胡同往学校赶。胡东今天也上一年级了,胡奶奶不放心,坚持送孙子到校门口。半路看到小裴溪。纳闷,这孩子怎么众人中这么显眼。
仔细瞅瞅,恍然,众多孩子中只有她最白,一个夏天大家都或多或少被晒黑,只有她肤色不变。
胡奶奶慈祥的望了望她:“还真是个好看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