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霁若不征用定远王府的兵,或许还有胜算。”他搂着解忧的肩膀,“你知道么,那些在杜依依房里,夜里暖香萦怀的,我明明脸上眉眼都是笑着,心底却冷得发颤。像是一个人在山崖旁漫步,两旁都是深渊百丈,一步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这世间,没有人能像你这般待我。
解忧,我不会辜负你的。多难走的路,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今后不会有比这更难走的路了。”
谢云阳朝她伸出手,语气中带着轻声笑,“九十九道台阶,你怕是要再走一遭了,过几日皇后册封大典,你说晚上我们要不要提前练一练。我总是期待着,想了几年,终于能行洞房之乐,坐实了夫妻之实。”
马车一路驶进宫,解忧望着宫墙外,暮霭沉沉天地辽阔,万里河山风景如画,迟迟没有伸出手。只轻声说了句,“陛下可曾想过以后?”
谢云阳的眉头微微皱起,“又没有旁人,怎么这么称呼为我?”
“我只想问,如我为皇后,你会让我生下皇子么?定远王府的势力,陛下难道不忌惮么?今日让他们的精锐来京,皇上真的没有半点是想笼络主将的心思么?”是问句,她像陈述着事实。
看见谢云阳那刻的迟疑,解忧已明白了答案。“既然如此,不如废了我。”
“若我不答应呢?”他看向解忧,解忧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紧张。
这便够了。
有的人,十颗糖只能给你十颗,也能能旁人十颗;有的人,十颗糖只能给你一颗,旁人却是连半颗都见不到。
“你会答应。”自己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那日,杜依依和谢云霁用孩子陷害她的事,他原本事先早已知道。不但未加阻拦,还派自己的死士做了杀手。把他们事情做得干净漂亮,从此在皇帝眼中,做实了解忧的嫉妒,坐实了两人的不和。为的是人人知道,他为大梁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言解忧,让梁帝心中时时刻刻记着同情与补偿,为给朝臣机会,坐牢他的太子之位。
理智果断、深谋远虑,不是分不清孰轻孰重的人。都能舍得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怎会舍不下自己?
查到杀手来历的那日她就想过,或许两个人终究不能走到尽头。他口口说爱自己,可身为一个帝王,心里装着家国天下,自己能分到多大点儿位置呢?
当时也幻想,还是有机会在他心里占着一席之地,如今见他眼里的迟疑,便知道皆是痴心妄想。自忖没有分量占到足够位置,也深知自己不会甘心。所以冷宫也好,行宫也好,只要不在这里,她觉得都挺好。
少年倾心,不全是一场镜花水月,有留给未来岁月可以看看的一点儿真心,便是够了。
难道非要走到像太后那般?心底最深处,解忧想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爱一个人,不想担上全是其它事。
谢云阳沉默了许久之后,似是有许多话要说,解忧没有看他,“其实殿下明白,立杜依依远为后比我好,她母家没有势力,不用担心外戚干政。她应也是真心爱你,治理后宫的手腕也有,当皇后很合适。”
“你说得不错,立她为后远比你好。”谢云阳把解忧的脸掰过来,”若是所求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
解忧看着他,他眼中映出小小的自己,模样比之她以为要平静许多,一双杏花眼早没了春意闹的鲜活。她清楚自己一早便明白,不管怎样做,嫁与他助他登上帝位的这盘棋,棋子怎么落,与自己来都是一步死棋。事成,他忌惮自己是定远王的女儿,必会有所防备;事败,他已参加过夺储,遭到新君报复必殃及自己。
她什么都明白,却想要嫁给他,大抵就像飞蛾扑火,原是一种本能。
哪里有那么多缘由呢?
不过想陪他走过最艰难的路。
心里,应也是有过几分期许的,幻想着自己能在他心中胜过万里河山,天下黎民。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从额头到嘴角,丈量着他五官中的风情,“哪里事事都有缘由的。”
过了几日,便出了解忧废后贬去行宫的圣旨,临行那日,谢云阳来送她。他见解忧望着宫墙外,高高的蓝色天空,脸上没有悲情。
“你的神色,倒像是赢了什么好东西似的。”他开玩笑。
“我向来都赢得过公子。”解忧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忽得回头,“那日十里海棠灼灼,一见倾心是为真心。”
他心底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难以控制,想要上前抱住她,紧紧得抱在一起,一直也不要分开。
那声,自己也是那样想过,终是停在了自己心头。
“若……”
若你不姓言,话未出口,便恍然想起,若她不姓言,又怎会有这一场相遇?他当时心心念念要娶得,便是定远王府的独女。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他已分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心乱如麻,一时张口无声,良久他缓缓说,“罢了。”
四下早已无人,那叹息轻轻落在在天地间,无人应答。
秋风微凉,他望向远处,枯草地连着黄叶天,前路开阔再无险阻,没人陪他一个人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