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梦境时,幽主就觉得有古怪,在深山老林醒来后便更觉得不对。
自己是幽主,是没有实体的存在,又哪来的人类气息?
何况在梦境与楹相见时,身上已有了人类气息。如此推测,大概从进入楹的梦境开始,灵体就已经穿越到了这处尘世里某个人类的身体里,只是那时这具身体还未醒来。
如今醒了,自然睁眼便是以这具身体存在了,自己化形而成的身体怕是早已消散。
镜神也在醒来后第一时间便看透了眼前这具身体,只是在静静等着原主的最后一缕魂也散尽。
镜神对不可见之物比幽主更为敏感,它一眼便看穿,那是人类死人的身体,原主魂魄也已丝丝缕缕消散。
现如今这身体里,原先的魂魄已散尽,便只有幽主这一个灵体了。
只是……镜神有疑惑,但并未问及。方才梦境里自己为何是人类,又为何同幽主模样相同,且那时的幽主,尚且还是现世化形的模样……
这些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对于镜神而言,这些都不重要,无需细想。
幽主掀起袖摆,皱着眉看了下手臂上狰狞的伤痕,有些不爽。
恢复一下吧……
“诶……”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又放下手扭头笑吟吟地看着镜神,“我这装束,可像非富即贵之人?”
镜神看着他突然笑起来的脸,扫了一眼他穿着的衣服,只是淡淡说道:“像。”
幽主玩性大发,又掂了掂腰间悬着的白玉坠子,面上笑意不减,问道:“哪里像?”
“……”镜神不愿同他废话,觉得无聊,只是声音低沉道,“你很高兴?”
幽主依旧是笑吟吟的:“当然,找到楹了,能不高兴嘛。”
镜神默了默,良久不言。
“我知道,你想说,她不是楹。”幽主回过头,又是摸了摸手中那块玉坠,“我也还是存了些怀疑的……”
他把头放得很低,镜神无法看到他的神色。
“楹,极恶梦魇,不会救它。”镜神幽幽地说着。
幽主听着镜神的话,也是放下了玉坠子,抬起头望向天边。
灼灼红日在他眼眸中印出一片波澜。
他看着那西偏的红日,微微笑了:“如此肯定么……”
镜神看着他与以往略显不同的行为举止,看不出他何意,便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由衷地说了句:“别演了。”
幽主像是没听到似的,又道:“这次,楹可真还不一定讨厌梦魇。”
说着,他唇角的笑意已然消逝无踪。闭上眼,复又睁开时,他再次转过头看向镜神,镜神也在一片阴影中默默看着他。
幽主说:“你初通世事,不懂罢了。”
“不懂?”
镜神想了想,有些奇怪。
幽主早知它会发问,也便解释道:“人啊,可是复杂得很呢。”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你只听到楹无数次的求救,但我可不止一次听山神说了,楹她,在祈求梦魇。”
镜神看着他的脸,竟有了一丝恍惚,他笑得好看、柔和,却又颇为无奈。
看着这样的幽主,镜神禁不住去想,究竟前些天那个冷淡却深情的幽主是幽主呢,还是现在这个会笑会演的幽主是幽主呢?
镜神无法相信楹会祈求梦魇的磨难,只是问着:“为何?”
幽主又笑了笑:“你也不能理解,是吧?可因果就是如此。”
因果?
镜神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
它沉默了一会儿,又答道:“并非。”
幽主睁大了眼,也不笑了,他有些怔愣。
他没想到镜神说出的话会是“并非”二字,刚想再追问,却听到镜神小到近乎快要飘散的声音:“但我也不知……”
幽主仍旧看着它,面上却有了一丝笑意,眼中亦有了些波澜。
这才是镜神啊,还是小孩子的傻傻的镜神……
幽主笑道:“罢了罢了!”
又像引导着小孩子似的说:“你且想想,若是有人强迫你在梦里以不同的方式死去无数次,且痛觉如现实一般无二,你作何想?”
镜神只答了一个字:“恨。”
幽主又说:“若有朝一日,你发现,若是当初无这些可怕的噩梦,你便会失去某种能力,也便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你还恨吗?”
镜神的声音再次小到了快要飘散的地步:“我不知……”
幽主叹了口气,神情却极为认真,继续道:“就如你,若是你不在梦里经历无数次死亡,那便会失去楹,你当如何?”
镜神似乎是动摇了,虽仍旧是答着“不知”,可声音却很明显颤抖起来。
幽主知道,它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
良久无话,幽主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又缓缓吐出:“无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楹恨不了梦魇。更何况……”
幽主望着远处隐约的人影,无奈地笑了笑:“她和梦魇是同类啊……都是‘旁观者’。”虽然并非自愿。
“若是她那水墙不隔音就好了。”幽主挑了挑眉,“楹,到底是不是你……”
“救、救命!有人吗……救命啊!救我……”
镜神刚想说“远处有人”,却见幽主突地大叫出声,边叫还边往地上躺,边躺还边往身上撒些泥土落叶,边撒还边疼得不停呻吟……
镜神原本是感觉到有人类气息靠近想提醒幽主藏起来的,结果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秒入戏操作给整懵了。
幽主可清醒着呢,方才他站起来不过就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人,论感应,他自知不如镜神。
这不,人来了!
“救、救命啊!救救我啊!我好、好痛啊——!”
幽主继续佯装有气无力地大叫着,待那些人走近了些,镜神才感应得更清楚——
十一人,十人习武,一人……身边有灵体气息!
“幽主,有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