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春节是安静最喜欢的节日,特别是这个矿山,依旧保持着很多传统习俗,团团圆圆的年夜饭,一家老小围坐一起守岁,大年初一挨家挨户拜新年,安静感觉这些特别有人情味,她爱上了春节这个传统节日。
而今年的春节却异常萧条,只因家里失去了一个人,而使一家人意志消沉下来,面对一桌的美食,却是食不知味。
多亏有姜浩宇小朋友屋里屋外的调节气氛,让忧郁的家有了一丝节日的喜庆。
安静年后带着姜浩宇回了一趟江南老家,去年年后是一家三口回来的。而今年只有安静娘俩,安静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拉着行李箱,一大一小在人来人往中穿梭,让人怜悯使人同情。
安静独自一人来到了昔日的奶茶店,奶茶店已经易主改成了西点店,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大学校园还在,安静顺着学校围墙走了很远,那单薄的身影孤独而寂寥,惹人怜爱与心疼。
隔着围墙安静看到了依旧矗立在那里的图书馆,看到了她和姜秋林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林荫小路。
“秋林,我来寻找我们爱的足迹啦!你看到了吗?”安静解下头上那块白手绢,手绢正中央用黄色丝线绣着指甲盖大小的“秋林”两个字,那两个字在阳光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安静展开手绢,双手举过头顶:“秋林,你看小路上的树长高了,图书馆外墙涂新了,还有奶茶店改卖西点了,秋林,你为什么恨心抛下我,老公……”
安静放下双手,整个手绢捂住了脸,泪水浸湿了薄薄的帕子。
“秋林……老公……”安静心里喊了无数声,回答她的只有湿透手绢透出的微凉,凉了她的脸,凉透了她的心。
“孩子,是不是失恋啦!”路过的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奶奶拍了拍安静的肩。
安静收起手绢,找出纸巾擦了擦泪水,深深呼气吸气后,让情绪逐渐从悲伤中舒缓下来。
“奶奶,不是失恋。是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安静嘴上嘟哝着,目光呆滞的望向校园内粉刷一新的图书馆。
“都是缘分呀!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人呀!生容易,活着难呀!”老奶奶轻叹口气:“就像这过年,过年过年,可是年不过那么一天,几顿饭。而我们真正要过的是日子,日子好不好过,全在于自己。孩子,好好活着吧!为生而活着。”老奶奶又拍了拍安静的肩,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悠悠的走了。
看到老奶奶悠闲的步伐,以及那乐观的心态,安静深有感触。
是呀!生容易,活着难。难也要活下去,只为生。
安静呆愣的站在那里,想了一阵后,离开了校园。
在江南老家呆了十天后,安静带着儿子又回到了东北,因为姜秋林一周年忌日到了。
一年前的那个早上,姜秋林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准备去上班时,看到餐桌上安静正给儿子喂饭,走过来附下身亲了一下安静的脸颊。
安静对姜秋林不分场合地点就亲吻的事,早就免疫了,只是笑着白了姜秋林一眼。
“爸爸羞羞!”嘴里含着饭的姜浩宇含糊不清的嘟哝了一句,右手食指在脸上刮了刮。
“哈哈哈……儿子是不是吃醋了。”姜秋林大笑两声后,在姜浩宇嫩滑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又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这下满意啦!小气鬼。”
姜秋林坐下,揽过安静的腰:“老婆,快过情人节了,这两年你一直在家带儿子咱们都没出去好好玩过,今年我和两个朋友约好去长白山那边滑雪,来去三天,住两晚……”
姜秋林话未说完,兴奋异常的姜浩宇立马从椅子上蹦下来,走到姜秋林身边,抱住姜秋林的胳膊,摆出一副讨好架势和语气:“爸爸,我也要去滑雪!”
姜秋林把儿子抱起来,坐到了自己腿上:“你还小,不能滑雪,乖乖跟奶奶在家,爸爸妈妈回来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姜浩宇嘟嘟着小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不要礼物,我要和爸爸妈妈去滑雪。”
收拾餐桌的安静看到父子俩对决,“噗嗤”一笑,没发表言论,继续笑着收拾桌子。
“浩宇乖乖听话,六一儿童节爸爸妈妈再带你去玩。”姜秋林做出了让步,也许下了承诺。
姜浩宇小眼珠转了转,得寸进尺的提出了要求:“爸爸可不可以带我去海洋馆玩!”
“好,没问题!到时爸爸开车带你和妈妈去海洋馆玩。”姜秋林痛快的答应了姜浩宇的提议。
“耶!”姜浩宇跳出姜秋林的怀抱,走到正在洗碗的安静脚下:“妈妈,爸爸说六一儿童节带我和你去海洋馆玩。”
“我听到了!”安静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耳朵。
“老婆!”门口换好鞋的姜秋林突然喊了一声。
安静放下手上的活走近姜秋林,疑惑的问了句:“什么事?”
姜秋林拉起安静的手,在手背亲了亲:“没事,就是想叫一声,今天要下井采矿样。”
“又要下井!”安静脸色一沉,心里闪过一抹紧张。
“一周一次已经习惯了,别担心!”看到安静明显的担忧,姜秋林后悔不该告诉她下井的事。
安静看出姜秋林眼里那份自责,忙错开话题,温温柔柔的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姜秋林犹豫片刻,在安静耳边轻轻细语:“想吃酸菜馅饺子,等我回来!”
“知道了!”安静眉开眼笑的柔了柔了一下姜秋林的胸口。
姜秋林笑着伸手摸了摸安静的脸,附身在安静唇上印上一吻:“老婆真好!”
门被姜秋林轻轻的关上了,门里的安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门关上的那一刻,安静不会想到,那会是永别,从此以后两人便是阴阳相隔。
安静不会想到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会是吻别。
“老婆真好!”是姜秋林在世上对安静说的最后一句话。
早上出门时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安静再见到时,已经是矿医院太平间里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任凭安静如何呼叫都唤不醒沉睡的人,安静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哭晕过好几场。
那几日安静失了魂魄般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姜秋林下葬入土为安,安静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才如梦初醒,才知她爱的那个人,也深深爱她的那个人已经撒手人寰离她而去了。她,二十七岁的安静成了年轻的寡妇。
从此世上再无姜秋林,只留一座新坟。
“秋林……老公……”刻有爱子姜秋林的墓碑前,安静放下一碗饺子:“老公,这是你想要吃的酸菜馅饺子。”
姜秋林坟前,安静一个人半蹲半坐在地上,同来的几个人被她打发走了,她想要跟她的老公诉说一年来的酸甜苦辣。
“老公,浩宇会做二十以内混合运算加减法啦!他肯定是随你了,智商高。”
“老公,我函授大专五月份考完试就毕业了,我想继续函授本科,我是不是很了不起,同事都夸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上班了,在物资处库房做保管员,工作轻松不累,你放心吧!”
“老公,奶茶店一直经营着,西子奶茶在咱们这一带越来越有名气了。”
“老公,妈和爸对我特别好,比对你这个儿子都好,你别吃醋哟!妈现在特能干,做饭、收拾家务、带浩宇,还帮我卖奶茶,这样的婆婆我很满足啦!”
“老公,我回江南老家才回来,去了一趟你的学校,图书馆外墙翻新了,奶茶店改卖西点啦!”
“老公,你说走就走了,让很多男人窥探你老婆,可我心里只有你,再难放下其他人啦!”
“老公,原来看着落叶随风飘荡真的很伤感!”
“老公,冬天真是太冷了,再没人给我捂手捂脚了,秋林……”
安静坐在坟前任泪水模糊双眼,一年来从未这样放声痛哭过,在公公婆婆面前她坚强着,在儿子面前更要装成若无其事,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有在这里,在姜秋林面前,她才会肆无忌惮的哭的淋漓尽致。
二月的东北寒风凛冽,安静泪痕的脸上被风浸染的红灿灿,红的刺眼,红的凄楚……
不知是冻的还是蹲坐时间太久了,安静的身体摇摇欲坠。
在安静即将倒地的瞬间,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透过模糊的双眼,安静看到了高明哲放大的脸:“高大哥!”
“安静,你这副模样不是姜秋林想看到的。”高明哲语气带着微怒,强行扶起了安静。
安静双腿软弱无力,靠着高明哲的力气勉强站了起来,目光呆滞的盯着墓碑:“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感情,也知道你对那份爱难以割舍,可逝者已逝,姜秋林希望你好好活着,为他活着,为你们的孩子活着,为他没有尽到的孝心活着……”高明哲揽过浑身无力的安静:“走吧,以后再来看他。”
走了两步后,高明哲转身看了一眼墓碑,心里说道“姜秋林,如果你真的爱她,也不想看到她们母子如此艰辛度日。如果安静愿意,余生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们母子,我在你面前发誓,我会护她周全,待浩宇如己出。你放心,我高明哲说到做到。”
安静被高明哲搀扶着离开了墓地,纵有不舍也得离开,因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