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才过六点,可人就摸出了房间。
昨天母亲的话太过吓人,她一夜都阖不了眼,一闭上眼,耳边就不由自主地响起母亲离开房间时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婚事暂时搁一段时间?
她越想越不对劲,但是又没有勇气去母亲跟前问个清楚。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她再也躺不住了,想要跑去对门找陆非凡商量对策。
她轻手轻脚地下楼,手机还抓着手机,将音量调到最小,给陆非凡拨去了电话。响铃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陆非凡虽然有些暗哑却清醒的嗓音。看样子,他昨晚大概睡得也不太好。
可人扶着楼梯扶手,停了下来,往二楼的走廊上望了望,才对着手机里道:“非凡哥,我现在过去找你好不好?”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过来?”陆非凡微微皱眉,坐了起来。莫非是叶可人被家人限制了行动,所以只能挑这个点大家还没起床的时候才能偷偷出门?
可人被他这么一问,愣了愣,马上想到了他的疑问,连忙解释道:“我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一直在担心着,就想早点过去找你说一说,你快下来给我开门嘛。”
陆非凡哑然失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知道她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顿时又心疼起她一夜未睡,于是立马起床,套上睡衣也下了楼。
电话还连着线,两个人均是蹑手蹑脚,轻声细语,生怕吵到家里其他人。
可人更是做贼心虚,走路都恨不得生出猫的爪子来,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可是等她好不容易摸到了玄关处,客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一声隐含着怒气的质问在楼梯处响起。
“可人,你去哪里!”
可人心中喊糟,不得不转过身去,看到母亲正站在楼梯口板着脸看过来。
“妈——”她心虚地喊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已经沁出了一层凉凉的汗意。
陆非凡一直都听着电话,心里已经了然一片。叶可人被临时抓包,这下估计是过不来了。
电话里的情形让他看清了眼前形势,看这样子,丈母娘是动了真格,他要是不拿出点诚意来,这一年内是别想再谈和可人的婚事了。
陆非凡回到房间,匆匆地梳洗了一番,然后换了外套,就准备过去解围救人。毕竟孩子这件事是他惹出来的,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他怎么可能还会放她一个人去面对家人的压力,就算真有什么要罚的,也该让他来承受。
临出门前,他想了想,又折了回去。看了下手表,还差一刻钟就六点半,这个点起床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也不算太早。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敲响了父母卧室的房门。
并非他想搬救兵,只是力求将成功率提到最高。
当陆家一家三口整装齐备出现在叶家客厅时,陆非凡那张高冷清隽的俊脸上已经醒目地挂出了一道极不和谐的淤青,足以看出出手的人宝刀未老,床气冲天。
陆逸航、徐晓芬夫妇这是二十年来头一回在七点钟不到一起亮相在别人家中。
叶琛夫妇坐在对面的沙发座上,却不见叶可人的身影。
李欣茹虽然不失礼数,但眼中的冷淡明显能让人感到她的疏离。尤其是对着陆非凡,眼神几乎没有落在他身上,连话都不愿意对他多说一句。叶琛虽一向看重这个准女婿,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好脸色,对陆非凡的客套问好只回应了一声冷哼。
陆非凡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但是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只能诚心领受。
徐晓芬深知这对夫妻的脾气,都是性情中人,怒气起的快,也消得容易。但这一次事关他们的掌上明珠,恐怕没那么容易平息掉这一场心头火。
于是她一改开门见山的作风。一边闲聊着,一边想着对策。
大清早的,五个人围坐在一起,有一言没一语地寻着话题,却谁也不先行点题,将近半个小时,索然无味,形同尬聊。
最终还是陆非凡按捺不住,思索再三,站了起来,对叶琛和李欣茹深深地鞠了一躬,诚心诚意地道歉:“叶叔,茹姨,我知道我犯了大错,让可人受了苦,你们要打要骂无论怎么罚都可以,只要你们能消了这口气。”
徐晓芬和丈夫相视一眼,耸了耸肩,皆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李欣茹脸上没什么表情,叶琛就没那么好定力,听到陆非凡的话,脸色瞬间放了下来,脾气也上来了。
“非凡!枉我从小就那么疼你,看好你,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女婿一样看待,你和可人闹矛盾闹分手,我哪一次不是认为是自己的女儿骄纵任性,从没想过你这么知书达理的一个孩子竟然会这么没良心,竟然那样对待可人!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主动提起,你别以为喊我一声叶叔叔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告诉你,可人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对不起她,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别看他是一个男人,骂起人来也跟一把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连发扫射,加上强盛的语气和声量,更显得杀伤力十足。
叶琛一开了口,还没等陆非凡有所表示,陆逸航夫妇先顺势帮腔。
他们帮的,自然是叶琛的腔。
陆逸航拍案而起,惊得在座的几个人都纷纷侧目,只见他怒骂道:“逆子!把你妹妹害成这样,现在只是一声道歉就可以算了吗?还不快给你叶叔和茹姨跪下磕头认错!不仅要承认错误,还要承诺今后一定会加倍对可人好!”
徐晓芬轻轻咳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上前,推搡着陆非凡到叶琛跟前,“臭小子,反正我这个当妈的也管不住你。现在你自己干的好事,你就自己向叶叔叔领罚吧!”她说着说着就故意扬了声,声量大到足以传遍整个房子的角角落落,楼上楼下。“你叶叔叔年轻的时候可是威震江城的拳界好手,当年连你舅舅都被他打趴躺在医院里好几天都下不了地。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让你叶叔叔教训一顿,等他气消了再说。反正——!这也是你应该受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二楼一声门响,紧接着哒哒哒细碎而快速的步伐由远及近,一个浅紫色的娇小身影已经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处,飞也似地从上面奔了下来,直接跑到了陆非凡身边。
“不要,你们不要这样对非凡哥!”可人哭得稀里哗啦,小手还不忘大大地张开面向叶琛,将陆非凡牢牢地护在身后,“爸爸,我求求你不要怪非凡哥,这一切我也有责任,非凡哥也不想的呀,当时是有误会,才阴错阳差的分手的,不能全怪非凡哥啊!”
她一边说,一边哭,同时还不忘将陆非凡往后推,生怕叶琛一时动气发作起来,拳脚无眼会伤到他。
叶琛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冲女儿喊到:“你下来做什么!快给我回房去!”
可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竟还能倔强:“我不要你打非凡哥,反正这件事算起来我也有份,你要打就连我一起打!”
常言道,女生外向,又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叶琛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小棉袄被人生生地剥离的失落,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怒其不争:“你还是我叶琛的女儿吗!他那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他说着话,上前就要去抓女儿。可人一个激灵,左闪右躲,最后躲进了陆非凡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陆非凡紧紧地抱住她,眼看叶琛的巴掌就要盖过来,他也不闪不躲,也是有心想要受这么一下。
最后的关头,还是李欣茹看不下去,一把拦住丈夫的手臂,道:“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你就给消停一下,既然逸航和晓芬也知道了这件事,那我们就好好地谈一谈两个孩子的事!”
总算是有一个人是冷静清醒的,徐晓芬见此连忙也跟着打着圆场:“是呀,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大家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一下。”
叶琛怒道:“还有什么好谈的!解决?事情都出了,还怎么解决!”他虽然满身不甘,哼哼唧唧,但是却不再有过激举动,被妻子拉着坐了下来。
“可人,过来坐下!”李欣茹不满地看着还伏在陆非凡怀中抽泣的女儿,顿时恨铁不成钢。
可人抬眸看了陆非凡一眼,轻轻地推开了他,慢吞吞地走向母亲身旁坐下,止不住的哭势让她的肩膀都还在一下一下地微微抖动着。
陆非凡是来赔罪的,本来所有的人都坐着,他也要站着以示诚意,无奈他的身高太过瞩目,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那,坐着的几个长辈个个都得抬头仰望着他,这么一来,就算再大的气势也折损了大半。徐晓芬更是没瞪两下就颈椎酸痛,痛苦难忍,没好气地拖过一张坐凳,冲儿子指着:“过来坐下!”
等陆非凡坐下了,一场批斗大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