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来自路的前方,很快地,四面八方的马达轰鸣层层叠叠地环绕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脑神经。
清一色的全副武装的摩托车阵,来势汹汹地犹如天兵天将,从路的两端,斜坡上,奔涌而来。
四个劫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等到他们被声势浩大的机车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中心。震天鸣响间,叫嚣得最凶狠的刀疤脸瞬间萎了,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了地,正想要去捡的时候,却在弯腰的瞬间看到某辆机车车灯上的图腾,这下直接两脚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昆,昆哥,是徐家,徐家的人真的来了!!”
一听到“徐家”两个字,沙哑声顿时也慌了,豪言壮语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更因为看到排在最前排的一辆重型机车上走下来的一个男人,等其摘了头盔后,沙哑声的三角眼中除了恐慌就再也找不到早前的底气,他虽然没有像刀疤那样吓得腿软,却也差不离了,不但瞬间软了态度,就连谄媚的话都说得极度不利索:“梁,梁哥,您,您老怎么,怎么亲自来了?”
被这歹人这么讨好地称作“梁哥”的,正是一直跟着徐晓晖做事的梁经理。陆非凡在从警局出来后,第一时间和徐晓晖说了叶可人被绑一事,当时徐晓晖人不在国内,就交待了梁经理全力配合陆非凡。
梁经理对那一伙人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走到陆非凡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凡少,抱歉,我们来迟了。”
“凡少”两个字一道出,沙哑声这下是彻底软了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陆非凡过分年轻又过分镇定的面容,突然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这股气度究竟从何而来!
“不迟,来得刚刚好。”陆非凡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又淡淡地道:“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我现在需要一辆车。”
梁经理忙不迭地奉上自己手中的头盔和车钥匙,陆非凡毫不客气,接过以后客套一谢,就快步地走上前去,动作利落地跨上车,点火发动一气呵成,在骑士们自动让出的车道中弹射而出,风驰电掣一眨眼就已不见了踪影。
并非他不相信警方的办事能力,只是他在这件事无法冒险,这个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合理合法,力求的只是最大程度上保障叶可人的安然无虞。所以他宁可借助徐家的势力,用一些非常手段,哪怕是自己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
一路飞驰,只为了能早点见到她,只为了兑现方才对她的允诺,只为了不让她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此刻,陆非凡的心是焦灼中又涌动着雀跃,因为他在最后的通话中,并没有错过她对他最后喊出的那句真心——如果他有事,她也活不成。
原来,他一直都在她的心里。这一场飞来横祸,他也算因祸得福,重新找回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急诊病房外,卫然轻手轻脚地刚从病房内走出,才掩上门,就看见陆非凡风尘仆仆地一路寻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陆非凡一见到他就直接问道:“可人呢?她伤得重吗?”
“她刚刚在车上晕了过去,到医院醒来后也不肯配合治疗,说什么都要回去找你,大夫看她情绪激动,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这才安静了下来,刚刚做完检查,现在在里面睡着了。”
卫然指了指病房里头,示意陆非凡放低声量。
陆非凡通过门上的观察窗朝里面看了看,虽然根本看不到病床,但是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儿此刻就在里头,他一直悬挂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低声问道:“那她身上的伤严重吗?”
卫然道:“还好,大多是一些皮外伤,比较严重的是头部和背部,因为曾受到撞击,除了外伤还有轻微内伤,需要住院观察。”
听到可人伤势的描述,陆非凡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虽然他最害怕的事没有发生,但是她还是受到了伤害。
他恨不得这些都伤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她受到这些罪。
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可人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心口又闷又痛,甚至轻轻的一个翻身,都能扯动全身的痛觉与之呼应。
记得上一次像这般浑浑噩噩地醒来,还是在杭州的疗养中心,那时候刚刚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身心俱创的她,根本不愿意去回想昨日种种。
然而这一次,她是不愿忘记的。
可是昏昏沉沉的知觉让她一时也分不清,在脑海里残留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她努力地转动思绪,想要将画面呈现得更清晰些,却换来一波波难以忍受的头痛。
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却也刺眼,让平躺在床的她分外不适应,她下意识地拿手挡住眼睛,随口嘟囔道:“妈,把灯给关了吧。”
直到察觉到了左手压到了点滴管,她才彻底清醒过来,将眼睛睁得更大,乌亮亮的眸子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在医院里。
“啪嗒”一声,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窗外的夜景光亮和房门上方观察窗漏进的灯光给这间房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昏暗的环境给人一种祥静又柔和的安全感,可人的眼刚刚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就被门口一道身影给吸引住了目光。
颀长的人影缓缓地向病床走了过来,步履不轻不重,却沉稳得让人心安,呼吸不急不缓,却隔空带起了她的频率。随着那道影的靠近,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
即使此刻这里漆黑一片,她也能感受到这片熟悉的气息来自何人。
更何况这时候她的眼前还是有些光亮,那刻骨铭心的轮廓近在眼前。她曾经那样不遗余力地去尝试忘记,却到了最后才发现,无论是这道气息还是这个轮廓早已根茎深植在她整个心里,如果要连根拔起,那就等于要先把自己的整颗心都损毁捣烂。
没有心还怎么活?
人怎么可能没有心,所以她怎么可能忘了他。
水濛濛的眸子,使得视线更加模糊,却让眼前的人影更加清晰。
她控制不住喉间的涌动,扁了扁嘴,却明知故问:“你是谁呀?”呜咽的娇音嘟嘟囔囔,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又带着一股难以消解的怨气,就这么毫无道理地撒向他。而她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才会理直气壮地显露出这样无理取闹的任性。
“你想要我是谁?”低沉的男声幽幽响起,男人已经在床头坐下,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下颔线条上,使得他的表情看得并不分明,一双黑眸却灼灼闪亮,不偏不倚地落在病床上那张湿润润的小脸上。
可人小嘴一撅,将头转向另一边,赌气道:“我谁也不想要!”
男人的手抚上她的小脸,想要将她的头转过来,却不敢施半点力,略带薄茧的指腹贪恋地在那柔润的面颊轻轻地抚摸着,最后才缓缓地试探道:“那,我走了?”
说罢,他作势要站起,可人这下急了,再也顾不上矜持和面子,也顾不上身体的伤痛,一下转过头,竟还侧过身子,仰起了半身,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床前男人的腰身。
“你不要走,我不准你走!”
她闭着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地喊出心底的这句话。
男人脚下根本就没有挪开半步,温热的大掌有力地盖上她的手背,突然猛地转身将那娇柔的身子一把揉进了自己的怀中。
“我不走,那以后你也别想再赶我走。”
“非凡哥!”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怀里。经过生死离别的考验,她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心里最本能的意愿,她不再耿耿于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伤痛。即使未来还可能跌跌撞撞,还可能头破血流,她也要义无反顾地回到最初跌倒的那个地方。因为,哪里有他,哪里才有她要的幸福。
“别哭了,是我不好。”
陆非凡的双臂轻轻地环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脸去贴她的面颊,触及一片湿凉,忍不住地凑上了薄唇,一下又一下地吻去那一道道泪痕。
可人越哭越凶,双手抓着他胸口的衣襟也越来越紧,“非凡哥,你抱得紧一些吧。”
这一声请求让陆非凡微微错愕,心中却腾起一丝甜蜜和欣慰,他的可人终于回来了。
不过他的手臂只稍稍收紧了一些,将她往怀中更贴近了几分,却不敢放任自己的力道。
可人却不满足这样的蜻蜓点水,泪意嘟哝地抗议:“不够紧,我要再紧一些。”
陆非凡哑然失笑,无奈中又饱含宠溺:“再紧些我怕弄痛你。”
可人喃喃道:“痛了才好,我才能知道这不是梦呀。”
坚毅的下巴轻抵在那头顶柔软的秀发上,即使温言软语从来就不是陆非凡所擅长的,在这时候他也用尽了有生以来最轻缓的动作,最温柔的语气,抱她在怀,感受着那甜美的气息却不敢多用半分的气力,生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口。软语轻哄,笨嘴笨舌地好似在对一个孩子说话,却每一句都是发自他的肺腑真心。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一次,我拿一辈子补偿你,好不好?”
“我保证,以后收起对你的霸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再阻止你。”
可人目色盈盈,抬眸望他,眼中生出一道促狭:“那我如果还要走呢?你会让我走吗?”
陆非凡的深眸紧了又紧,马上说道:“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说完,想了一会儿,又道:“如果我还是做得不够好,那你要离开,我一定不会拦你,但是我会要求你把我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