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兮时此刻顶着两个熊猫眼。昨夜她刚躺下,羽娘子和徵娘子就抱着枕头过来跟她聊天。美其名曰要聊聊她这几年过得如何,而大多数时间都在聊她们遇到了哪个俊俏的公子,那公子如何成了负心汉。子兮听的云里雾里,她们却是越说越兴奋。每当子兮觉得快要会周公了,都有人在她胳膊上拧一下,灵台瞬间清明。就这样,两位姑娘喋喋不休,小少年昏昏欲睡,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乐坊白日里几乎都是休业的,乐师和舞姬们会早起开嗓的开嗓,下腰的下腰,早功一日不曾耽误。五音娘子也是如此。
羽娘子和徵娘子一夜未眠,早功却也没请假休息,卯时匆匆唤了人来梳洗,每人喝了一大杯姜茶暖身提神,便又恢复了神采奕奕。
子兮瞧着十分神往,奈何自己小身子骨太弱,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瞬间便入梦。
身上被人轻柔的盖上被子,又有人掖了掖被角,那人轻叹:“她有心事。”羽娘子温柔的摸了摸子兮的鬓角,见她已经熟睡,一丝忧虑浮上眉,“你说,她会何时问我们?”
身侧的徵娘子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该来的总是会来,你又何必如此忧虑,溪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我想她自有她的考量。”
说完拉起羽娘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轻轻的关了房门,她们不知的是床上的小少年眼角静静地落下一滴清泪。
子兮再起来时已是隅中。
滚滚不知何时寻来正贴在她榻下的靴子旁打着呼噜。
她揉了揉小家伙毛呼呼的小脑袋,“起来了滚滚。日上三竿了。肚子都饿了。”
这时有人轻轻扣了扣门,试探的问着:“姑娘可是醒了?阿碧进来帮您洗漱吧。”
子兮将地下的滚滚捞到床上,扯过被子一角盖在它身上。
自己套上靴子,应声道:“哦,你进来吧。”
一个一身碧色的姑娘端着铜盆肩上搭着巾帕轻盈的推门而入。
她将帕子浸了水递给子兮。
子兮接过擦了擦脸,她打量着眼前的碧衣姑娘,“你叫阿碧,可是因你喜欢穿碧色衣服。”
那姑娘轻轻一笑,“姑娘可真是蕙质兰心,小奴的名字是羽娘子瞧着我总是穿一身碧色,所以就给改了。”
“哦?那你原来叫什么?”子兮坐到镜前,拢了拢鬓角的碎发。
阿碧凑近拿起桌上的梳子替她轻轻梳着,“小奴原唤阿知。”
“可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知?”
“是的。”她手法娴熟,很快便替子兮梳了一个小巧简单的发髻,拿起桌上的一直雅致的银簪束了发。
子兮看着镜中那碧衣女子的五官,不知为何,竟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姑娘,发束好了。您更衣吧。”阿碧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月白色绣了竹叶暗纹的袍子,“这是羽娘子早些年到了越城挑了上好的越锦替姑娘做的。她说姑娘喜欢素净的颜色,平时又甚少穿女装,所以差人做了这袍子,又请了绣娘用银线纹了这竹叶。”
“这世上懂我的人,非羽姐姐莫属了。”子兮眼角有些濡湿,她抚摸着那袍子,触感丝滑温软,这越锦果然名不虚传。
阿碧服侍着她穿戴好,此刻那镜中少年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风雅无比。
“姑娘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好看,羽娘子眼光真是不错。”她仔细的替子兮抚平了领口的褶皱,眼里都是赞赏之色。
“有劳阿碧姑娘了。”子兮也十分喜欢这身衣服,心里想着果然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东西就是好,回头也得弄一匹给师傅老人家表表孝心。
子兮打发走阿碧,一个人牵着滚滚在乐坊大大小小的院子里溜达。
乐坊前院不小,后院更大。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路痴,所以迷路什么的竹竹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走,拐了几个弯,又穿过了几个虚掩着的角门,走着走着,她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滚滚之前有些感冒,她和竹竹一开始没太在意,后来发现问题严重时,滚滚已经开始呼吸不顺畅了,后来子兮才知道原来动物也能伤风感冒。给它灌了几副汤药后,虽然好转,却落下个喘疾,走太久它便会趴下呼哧呼哧的急喘。
此刻,滚滚已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口水流了一地。
子兮心疼的掏出帕子给它擦拭着嘴角,温柔的抱起它蹭了蹭它的小耳朵,“滚滚乖,你闻闻看,咱们该往哪个门走。”
滚滚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扬着小脑袋嗅了嗅四周,朝着左侧的门廊汪汪的叫了两声。
子兮开心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真是好孩子。”
刚走到门廊,便见那门廊一角有一浅紫色的身影,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快速的转过来,瞧见是她他挑了挑眉,嘴角不由的翘起:“你怎么来了?”
子兮抱着滚滚走近些,“子仲兄你怎么在此?额,我走了好久,有些分不清楚这是何处?”
子仲蹙起眉:“你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他眼眸见深,“此处是青竹馆。你是从何处进来的?”
子兮一愣,朝身后指了指,又仔细回忆了下自己来的方向,指了指左边的那个角门,“应该是那里。”
“你是说,你是从乐坊一路走过来的?”
子兮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乐坊和这青竹馆竟然是相通的。
“这青竹馆是何人的?”子兮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担忧。
“青竹馆乃魏大人的私产。”漂亮公子若有所思盯着她身后的角门,这两个院子相连,门也未曾上锁,这说明乐坊和魏大人的关系应该是十分熟稔甚至是亲密的。
子兮忽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也就是说胖老板他们和魏大人关系非同一般。”
子仲目光打量着她,“应该是的。”此刻,少年脸色不太好,眉眼间俱是忧虑。
她望着那角门有片刻的失神,眼眸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她嗫嚅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看向身侧的漂亮公子,“走吧,是时候找他们聊聊案子了。”说罢,抬脚向那角门走去。
子仲望向那少年纤瘦的背影,一丝担忧涌上心头,瞧见她此刻决然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似乎担心的过了头。
他自嘲的摇摇头,拂袖跟了上去。
子兮仰头看了看日头,此刻阳光正好,刺的她睁不开眼。
她能为他们做什么。
除了亲手把这团迷雾挥散去看那雾后的真相,其他的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而她只希望,不要太失望。
这算是她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