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上任的第二天。
深海棲艦再次开始行动了。
可能是为了配合提督的到任时间——也可能是无法详细地把握镇守府的内情。幸与不幸,无论原因是哪个,都是我们想要的时机。
□
「提督,请指示。」
现在,在作战室里。
赤城、长门、鳳翔さん、妙高、神通、吹雪、伊168、大淀,共八人集结于此。
处于中心的不用说是提督。
虽然才刚刚到任,对于镇守府的详细情况还不怎么清楚,但既然已经到任了就必须要接过指挥权。
当然,谁都没有抱有多大的期待。因为提督是新任的——不如说,再怎么指示都没有作用了。
在重现周边海域的地图上,放置着蓝色的凸形和红色的凸形标志。
一片红。
认真数都感觉是在犯傻这一数量级的红色凸形。
无论怎么想,都超出了凭借战术可以逆转的数量。即便真的有能颠覆这压倒性的战力差距的方法——对新上任的提督要求这点也太过于苛刻了吧。
「是呢……」
提督拿起蓝色的凸形,一个接一个地将其安置在各个海域。
——太快了。
从观察战场到确认部队成员再到决定战术的速度实在是快到异常。莫非什么都没考虑?不由得会让人这么想。
与此同时——提督的战术也与『定式』相去甚远。
所谓战术,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将棋的运子。
确实,运子的『手』数堪称无限。但是,将棋中存在着『定式』,如果是高手之间的对局的话即使到中盘也可以按照『定式』进行,意识到将进入终盘的『将死』阶段时才会开始分化出不同的『手』——有着这样的说法。
舰娘的战斗也是如此。
在序盘使用的战术。
于中盘采取的阵形。
然后在成为终盘的接敌战中,终于能够灵活运用每个人的个性和性能。
提督的指示却完全不符合那样的形式。
无视在漫长的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定式,创立全新的战术。只看这点的话,简直就是外行的做法。不,可以说是外行以下吧。长门感到有点不安。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长门马上调整思考方向。
过去分配到这座镇守府的提督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就是年少气盛的天才,这名提督应该也是如此。不,考虑到明明面对此种绝境却只有他一个人被送过来的话,想必他的能力超越了所有前任。
那样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定式』。
从小时候便开始接受大本营的教育的话,那些基本的知识即便感到厌烦也会被全部灌输进脑中吧。但是——此刻他却完全无视了那些东西。除了这种可能外不作他想。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确实……要想打破这种困境,用以前的方法是不可能的。这么想的话,不由得就会认为这种战术才是妥当的。)
话说,本来就是因为太依赖『定式』而引起了如今的事态。一想起这个反而会觉得没有比此刻提督的做法更适合的了。
(不过初次上阵就实施新的战术,提督的胆量真是不可估量……)
无论怎么习惯训练,它和拼上性命的实战都是完全不同,更何况面对的是攸关日本存亡的战斗。
即使知道这么做是合理的,仍旧会不由自主地想去依赖『定式』。
普通人绝对做不到不流一滴冷汗地毫无犹豫将其无视,在此之上还用奇快无比的速度来推敲作战。
「——以上就是此次作战的全部。全员,拔锚起航。」
终于,提督的战术布置完成,宣布了出击命令。
只留下了辅佐提督的大淀,长门和其他六人离开了执务室。
□
下达给长门率领的镇守府最强部队——『第一舰队』的任务是『镇守府近海的护卫』。
在每次都冲锋陷阵在最前线、越过九死一生之死地的次数比谁都来得要多的长门看来,着实觉得有点让人泄气。
在后方待命什么的,怎么想也不合适她。当然,长门没有违抗命令的打算。只不过,让『第一舰队』待在后方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长门,别让我刻上你的名字啊。」
「……嗯?啊。那是我的台词才对,没有比妹妹先一步沉没更痛苦的事了。」
和想着心事的长门搭话的是作为妹妹的陆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啊。
长门将思考方式切换为战争模式。经过此处的话,前方就是死地。为了铭刻在这里的牺牲者们,不应该将精力花费在多余的思考上。
□
在出海的时候,舰娘们必须要通过这条路。
『墓场』——这条路被如此称呼。
只不过是一条道路而已,为什么会被称为『墓场』呢?
那是因为以下原因。
舰娘是兵器。
虽然有着人类的外形和思考能力,但在法律上却毫无疑问是以兵器界定。
因为是兵器,为她们除去被埋在身体中的子弹这种操作,即使没有医师执照也不会被判为伤害罪。
因为是兵器,她们不用得到任何许可就允许持有武器。
然后,因为是兵器——她们没有立坟的权利。说到底,没有寿命限制的她们只会死在海上,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形式而已的坟墓都做不出来。
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们决定若有同胞去世,便在这条路上刻下一个名字。
这样一来当她们出击时,一定会看到留在海里的同伴们的名字。
每逢此刻,她们便会感受到散华的同胞的遗憾。
每逢此刻,她们便会这么想——
不愿再刻下更多的名字。
「第一舰队,出击。」
——战争开始了。
神通率领的水雷战队——『第二舰队』于海上行进。
不是在战斗,只是在前进。
离开镇守府后,遵照提督的指示前进——已经深入了深海棲舰的领海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一次也没有遭遇敌人。
「神通,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深海棲舰没有出现——什么的,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面对姐姐·川内的提问,神通只是摇了摇头。
即便是作为镇守府最强轻巡洋舰的神通,也无法说明现在的状况。
虽然『第二舰队』有在转移位置,但深海棲舰的部队也是经常处于移动中。
本来的话,这个时候已经两,三次接敌也不奇怪……可是至今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莫非深海棲舰本来就不会出现?——虽然有这么想过,但从无线电里听到的战况来看,好像也不是这样。
目前的情况绝非偶然。这么说的话……
「将深海棲舰的行动全部预测到了——吗?」
能办到这点的,除了制定了这个战术的提督本人外不作他想。
虽然很难叫人立刻相信,但如果提督没有看破深海棲艦那充满谜题的思考模式、进而预想到了前进路线的话,神通她们不可能在没有被深海方发现的情况下走到这里。
然后,为什么要叫她们深入到此呢?
神通很快得到了答案。
仿佛回答她的疑问一般,无线电里传来了来自大淀的联络。
「这里是作战司令部所属大淀。『第一舰队』已经与敌人的主力舰队开战了。敌人的援护部队也在同一海域。请和『第三舰队』汇合,从敌方背后展开奇袭。」
「这里是旗舰神通,了解。」
和神通的预想一样,吹雪率领的游击部队——『第三舰队』与这边也是相同的情况。
(果然提督他……)
神通确认了,自己所推测出的提督作战是正确的。
虽然理由不明。
但是这次深海棲舰的目标不是民间的港口和海岸,而是镇守府。
提督看破后,反而利用这点将它们引入了陷阱。
于镇守府近海配备的最强『第一舰队』,接受着就近的万全支援以迎头痛击。
之后更是完美预测它们的进路,让『第二舰队』及『第三舰队』绕到背后,向完全大意的深海棲艦展开奇袭。
钳形攻势的话,也许真的能颠覆这绝望的战力差。
而且在奇袭方面,川内型可以说是专业人士。这个人选也是在计划中的吧。
将缺少高速舰、相对的火力强大的『第一舰队』部署在镇守府近海也是神来一笔。
「……好厉害的人啊。」
「嗯~?真少见啊,神通会夸别人。」
「是这样吗……」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了。
神通罕见地红了脸,害羞地转过头去。
就像川内说的一样,神通很少夸赞他人。
这是因为她所认为的『厉害』的范围很小——不如说,在她心目中『理所当然』的范围更大。
从早到晚不停锻炼——神通认为这样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她不怎么赞扬别人。同时大部分的功绩都会算在她的『理所当然』里。
能让这样的神通去思考「究竟经历过何等的修炼才能得到如此高超的指挥能力」的提督不可能不『厉害』。
「……差不多快到战斗海域了,神通。」
「了解,姐姐。」
川内提醒了出海时少见地走神的神通一声。
该说不愧是她么,转瞬之间,镇守府最强的轻巡洋舰便回复了本来的凛凛面貌。
「那么大家,上吧。」
『第二舰队』的五位成员齐声回应了她。
□
二三:〇〇。
从黎明开始的战斗终于结束之后,秘书舰的八人又再次集结到提督的身边。
结果是——镇守府方面的胜利。
虽然只是将深海棲舰的势力往后推了一点点的、微小的胜利,但确实是赢了没错。
自深海棲舰大规模进攻以来所有的镇守府都重复着败北,这位提督初次上阵便收获了胜利。
舰娘们满怀喜悦地归港,将此次作战的报告书交给了提督。
几乎所有的舰娘都面带笑容,等待着提督读完报告书。
但是,与大部分人的预想相反,他在读完了报告书后这么说了。
「――就这种程度而已吗。」
就战果而言确实微不足道。
但是,鉴于如今不利的局面,这绝对称得上是重大的胜利。
有那么一瞬间,舰娘们露出了不忿的表情。
可是马上就端正了心态。
只看今天的战术——对现状的把握提督毫无疑问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强。既然他都说了「就这种程度而已吗」的话,那么这场战斗理应是该获取更大的战果的。至少,在他的设想中是如此。
没有达到预期的是她们。
认为自己的练度很高就目空一切的她们。
「提督。」
最先动起来的是神通。
屈膝,向提督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在下实力不足,从现在开始将更加努力精进用功。虽然本人力量微薄,但会拼尽全力成为您的助力,还请允许我侍于您的身侧。」
——神通欢喜不已。
有好好训练呢。
能取得这样的战果,不愧是你啊。
迄今为止,每当神通做出什么成绩,历代的提督们一定会如此表扬她。
别的舰娘受到表扬的话应当会感到高兴吧,但神通不一样。
倒不如说「为什么这点战果就满足了呢?」——像这样的心情充塞胸膛。
并不是想对他人强求什么。
但是,会表扬对自己来说不过是『理所当然』这种程度的事,那人的志向未免太低了。
在神通本人都意识不到的内心深处如此想到。
回到眼前,这个男人是怎样呢。
达成连神通觉得惊奇的伟业却一点也不感到喜悦,不仅如此还抛下了一句「就这种程度而已吗」。
这还是神通第一次遇到。
持有与自己同水平——不,是在那之上的标准的人。
舰娘是兵器。
只有被人使用才有意义。
直到此时此刻,神通才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邂逅了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