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一个星期天,李仲轩将他的七十九名老乡聚到了冰玉的教室。张凯作为联络人首先发言,他说:
“今天,我们能有这样一次聚会,我认为首先感谢我们中文系九零级的小学弟李仲轩!为了这次聚会,他付出了极大地努力。从筹划到实施,他一人克服了重重困难,做成了在我们看来不可能做成的事儿,而且,这次活动的费用,他坚持一人承担,说实话,我为有这样的小老乡而感动!下面我们就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来跟我们说几句话”
张凯的话音刚落,全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李仲轩站起来,走上了讲台。
“学哥、学姐们!老乡们!大家上午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结束后,李仲轩继续说:
“这里我最小,为学哥、学姐们做点儿事情,是我的分内事!我们离家千里,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总会不免感觉有些孤单,我是深有体会的,当我第一脚踏上这面土地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茫然的,若不是张凯大哥对我无微不至地关照,我想我的那段儿时光是痛苦的。因此我就想,我们这些已经熟悉了这片土地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能不能给那些后来小老乡们一些帮助呢?让他们虽离家千里,却能拥有我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呢?让他们虽离开了亲情,却马上拥有炽烈的乡情和友情呢?另外,我想,在我们的生活也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和不顺心的事儿,我们能不能拥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拥有一群可以寻求安慰和帮助的家人呢?因此我就产生这一想法,让我们团结起来,相扶着共同度过大学这一人生中重要的时光,让我们不再孤单、让我们有情可依,让我们更有勇气和信心去迎接生活的挑战!让我们更阳光、更具活力地去完成大学学业!
今天我很激动,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我们每个人都很看重这浓浓的乡情!因此,我们来了!公元1990十一月一个最阳光明媚的星期天东大七十九名老乡聚在了一起,无一缺席!第二个原因那便是我得到学哥、学姐们的爱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对我这个小弟的关照,小弟心领了!没齿难忘!谢谢大哥、大姐们!”
李仲轩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走下讲台。热烈地掌声再次响了起来。大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个最年轻的老乡,心里涌起由衷的佩服。
经张凯提议,老乡会成立了理事会,大家一致拥戴李仲轩担任理事长,同时,在各系都选出理事会的理事,负责联络。老乡们一致同意将老乡会传承下去,定期聚会,当然,聚会的形式可以多样,可以以旅游的形式,也可以茶话会的形式,过年过节也可以聚餐的形式等。
李仲轩想为老乡们做点儿事情的心愿得到了满足。通过这件事情,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对大多数人有益的事情,就一定会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的;只要认真去做,再困难的事儿,也可以做成。
进入十二月中旬,东大的校园内充满了紧张的学习气氛,那些平时不怎么关心学习的学生们晚自习时也忙着去教室占位置,去阅览室抢座儿了。这种紧张气氛让李仲轩感到了压力。他的压力来自于手边每一科都没有像样的笔记!而且听同学们讲期末考试的范围就是老师们的讲义。李仲轩忽然感到自己忙了半学期,在面对期末考试的时候,居然赤条条的,没有一块遮羞布!他很快地意识到,六十分!对他来说,也许都会成为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现在的问题是我首先要找可以“磨枪”的“磨石”啊!听课笔记成了他最难心的事儿了!每个人都在紧张的复习,别人有心借他,他也不能厚着脸皮心安理得地将人家的笔记拿来充当自己的复习资料。
同寝室的其他哥们儿也为这事儿心急如焚,李仲轩不免有些好奇,平时上课时,他们都坐在教室前面听课,笔记应该记得很好啊,结果估计除了老五的笔记还能成个样子外,其他人的笔记都像笨拙的雕刻师雕刻出来木偶人,不是缺了眉毛,就是忘了嘴!总之,李仲轩感到他们成了同一个战壕的难兄难弟,只不过别人还能拿出个人形来,他却连木偶的一只脚都拿不出来。老五的笔记谁也没见到影子,当然,他们的自觉性也很高,谁也没去借。
正在李仲轩发愁的时候,一天上课之前,施颖和易晓璇来到他跟前说:
“你的各科笔记都整理好了吗?”
“哥们儿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想你就会如此狼狈!诺!我们俩的笔记,抄完了再来换!”易晓璇说着把几本儿笔记递到他面前。
“盼星星,盼月亮,盼得深山出太阳!关键时刻还得亲妹妹!及时为我们雪中送炭,我代表我们寝室的哥们儿谢谢二位活菩萨!”
“怎么你们寝室所有人都没笔记啊?”施颖紧张地问。
“他们的情况比我强,但笔记都不全。估计有些人很难应付考试!”
“这可怎么办?”施颖的脸色很严峻,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回去跟女同学商量一下,大家串换着看,不过你得嘱咐他们尽快抄,及时还给人家!”
“让班长费心了!”
在接过易晓璇的笔记时,李仲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轻松、很随意,可是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儿。平时的自信与傲气一下子被击得粉碎。
回到寝室,李仲轩将笔记分发给其他人,老四却手一摆,说:
“我不要!”
“四哥!你怎的?”
“将来我也不当老师,无所谓!”
“四哥,你还是看看吧,将来做什么还太远,现在咱得顾及一下面子,成绩太差,咱也抬不起头啊!”
“好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听你的!”老四接过李仲轩手里的笔记扔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拿着饭盆儿出去了。
午饭后,施颖又送来几本儿笔记,并嘱咐他千万要快点抄!
经过十几天的紧张复习,李仲轩还是输了,输得几乎对自己没了信心。
考试成绩发布后,他被“抓”两科!他感到自己在别人面前忽然间矮了一头。他感到行走于人群之中忽然之间被扒光了衣服,羞愧难当。
他没有勇气再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更没有勇气去面对冰玉,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侏儒,而且是最矮的那种——想要看到她的脚踝都需仰视!
他病了,病得一塌糊涂,嗓子肿得需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自从拿到补考单,他就躺在了床上。老七摇身变成尽职尽责的“护士”,吃饭、喝药,无微不至。寝室里的哥们儿在他面前很小心地避开考试的话题,连被抓了四科的老四和老大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补考的事儿。
寝室里的气氛压抑起来,本来欢快愉悦的寝室一下子变成了古埃及神庙。哥几个除了简单地交谈,再也没心思笑闹。李仲轩躺在床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颓废的表情,可是他的内心成了沼泽地。
王艺颖在袁军那儿得知了李仲轩的事儿。一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说给李莉听了。李莉听完就想去看望李仲轩,她拦住她说:
“你现在去,还真不如不去!”
“为啥?”
“你想想,他当初拒绝你了,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怎样想?”
“能怎样想啊?”
“他的自尊心很强,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会感到无地自容!”
“我只是想去安慰他!”
“适得其反!”
“那咋办?”
“这事儿别人帮不上忙,他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没事儿了。”
李莉没有再言语,满腹心事地慢慢坐下了。
一天晚饭后,常亮来了,交给李仲轩一封信,他看完之后,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得撕心裂肺!寝室的哥们儿们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常亮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信是冰玉写的,她在信中写道:
我亲爱的轩,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却把我的魂魄偷走了!我每一秒钟都在想你!念你!爱你!牵挂着你!我的高山、我的生命、我的魂魄,我想见你!哪怕看上一眼,死也心甘!
我亲爱的轩,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与你一起承担。昨夜,我又读了你的诗,那滚烫的诗句令我彻夜难眠。既然是千年牵绊,为何忍心让我孤单!!!!!!
今晚我会在老地方等你,见也不散!永远不散!!!!!!!!
冰玉的信让李仲轩感动,同时也给了他极大的鼓励。在他最失落、最无助、最痛苦时候,得到了他深爱的冰玉的理解、关怀、不离不弃,他感到浑身再次充满了力量!他明白了他接下来应该怎样做了。
李仲轩檫干眼泪,拿了脸盆儿出去了。待他回来的时候,老四宽慰他说:
“老八!别太放在心上,咱们还有机会!”
“对!四哥!我们还有机会!下学期,咱们共同努力,大哥!咱们一起努力!哥儿几个,咱们共同努力!大学期间,绝不再补考!”
这话听起来似豪言壮语,但此刻却毫无虚伪的味道,以至于让101寝室在屋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老八!共同努力!绝不补考!”老大一脸庄重的神情。他的嘴唇有些发抖,看上去激动得难以自持,似乎一根火柴就能让他的激情熊熊燃烧起来。
“愿意践行这一誓言的,把手握在一起!”李仲轩说完首先伸出了右手,紧接着其他人纷纷走过来把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此时此刻,101寝室的男人们作出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承诺。事实证明,他们没有儿戏,直到大学毕业,他们寝室再无一人补考,而且成绩都很优异。李仲轩更是过了英语八级!
晚上八点半,李仲轩走出了寝室。
他走到二食堂门前时,冰玉已经在那里了。
“轩!”
“玉!”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良久,冰玉抬起头,泪眼涟涟地悄声说:“轩!什么事?不能和我商量!”
“我没脸见你!”
“怎么了?”
“两科不及格!”
“就因为这事儿不见我?”冰玉有些激动。
“这是我最大的耻辱!半年来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你的心胸呢?你的气魄呢?你就这样被轻易地击倒了?”
“这不一样!”
“一样!我认识的李仲轩不是这样的!”
“玉!你听我说……”
“不听!你太令我失望了!”
李仲轩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他无意间伤害了冰玉,现在,他很后悔,后悔自己的脆弱与任性。两个人面对面默默地站着,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冰玉温柔地拉了一下李仲轩的衣袖,轻声说:“轩!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李仲轩拉住冰玉的双手,温柔地看着冰玉说:“玉!是我的错!我发誓今后再也不让你为我担心,对不起!”
“轩!你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要和我商量,我是你的爱人啊!”
“嗯!玉!我会记住这次教训,不再愚蠢地伤害你!”
“嗯!我相信你!轩!事情已经过去,别太放在心上,以后咱们共同努力。”
“嗯,玉!听你的。”
“轩!快放假了,我害怕假期我会想你。”冰玉温柔搂住李仲轩。
“我们可以写信!”
“对!我们写信!把你的地址给我。”
“放假前,我写给你。你也要把你的地址写清楚,不然万一邮寄错喽,别的女孩儿爱上我,我可不负责任。”
“你敢!”冰玉笑了。
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一起陶醉在幸福里,校园静谧,星斗漫天,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即将离校回家,李仲轩却烦恼起来,望着长势旺盛的两盆花儿,他为难了。如果一个假期没人照料,它们会枯死。他在这两盆花儿上倾注了很多心血,他们已经成了他的朋友,尤其是那盆四季海棠,对他来说,更具非凡的意义!他绝不能让它们这样无声无息地枯萎。
带它们回家!李仲轩最后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虽然这是件麻烦事儿,但他必须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