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宕渠县,靖边镇刘家村。
此时恰是傍晚入夜时分,刘朗在河边打好水正要回家,忽然见夜空中一道火球飞过,最后砰的一声坠落在村西边马鞍山脚下,溅起一片火光。刘朗的家就在那边,赶忙扔下水桶跑回去一看,火球果然砸在了他的茅草屋上,茅草屋已经烧得只剩四面土墙,所幸屋边牛棚没被砸中,才刚有火苗穿上棚顶。刘朗连忙跑进牛棚,去牵他那头老黄牛。谁知棚内并不见老黄牛的影子,刘朗正自狐疑,忽然听到墙角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到:刘朗,我在这。
刘朗急忙回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只一眼就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原来屋角站着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只听那怪物继续开后说到:刘朗,别怕,我就是老黄牛。
老黄牛从他出生就陪着他,如今已经整整十八年,但万万没想到,一头老牛此时居然开口说话了。
老黄牛说到:刘朗,你听我说,我本不是普通的牛,我本是天上神仙,十八年前投胎到凡间,变成了你家的牛。刚才你看到的火球,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天神,是来杀我的,我料想我难活过今夜,我死后,你去找东海蓬莱岛的混元老祖,他能救活我。
刘朗听得惊愕不已,未及发问,就听得棚外一个男子声音说到:牛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老黄牛听得声音,从袖口掏出一物扔给刘朗,说:拿好这个。说完,大步奔出棚外。刘朗接着一看,是一卷布,慌忙打开,布上画着山水大海,却是一幅地图,不及细看,就听见老黄牛说到:孔雀明王,所为何来?
刘朗听见二人对话,急忙爬到门边看出去,火光中看见老黄牛和孔雀明王相向而立。老黄牛身形壮实魁梧,犹如一把青龙偃月刀矗立院中;孔雀明王瘦削高挑,好似一把扁平利剑,他颚下一把山羊胡须,一席绿色大髦,眼神发着幽幽绿光。
孔雀明王道:牛兄,你我在玉帝身边共事多年,难道你真不知我此来目的?他对你成见已深,贬下凡间只是第一步,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步,这个你该想到啊。
老黄牛道:是了,起初我和凡间女子结婚,触犯天条,当时他便有了杀我之心。
孔雀明王道:正是,只是我等兄弟求情,才把你贬职,保了性命。但真正让他下决心杀你的却不是这个啊。
老黄牛道:这个我自然明白,真正原因是我放走了牛魔王。
孔雀明王道:牛兄,我等玉帝侍卫之中,以你功力最高,自然也最为机敏聪慧,为何会犯下如此大错?且不论你和牛魔王有师兄弟关系,单就你放走一个反叛天庭之人,这个罪名就足以要了你的命啊。
刘朗听他们对话,虽不明就里,但大致明白了七八分。只是不知道这个牛魔王是何许人物?他为何要反叛天庭?老黄牛又为何放走了他?
老黄牛一声长叹道:明王兄弟,既然玉帝要拿了我的命去,我定然逃不过此劫。他今日不遣他人单单派你来,也是防范于你对你忠心的一番考验,我断然不能让你为难,让你落入他的觳中。只是临去之时,有一事相求。
孔雀明王道:牛兄何事,但请讲来。
老黄牛侧头望向牛棚,刘朗一时慌乱失措,连忙从门口缩了脖子躲在墙后。此时牛棚的茅草屋顶已然烧完,也只剩下半人高四面土墙。老黄牛的话清清楚楚的从土墙上面传入刘朗耳中。
只听老黄牛说到:明王兄弟,这土墙后面是我投入凡间主家的孩子,我下凡那年他正好出生,如今也正好十八年。这个小兄弟三岁上父母双亡,这一生就是我和他相依为命,一生清苦,更与我等天庭纷争无关。待我去了,请明王兄弟不要为难这个孩子,玉帝面前也休要提起,让他远离无妄之灾。
孔雀明王稍一沉吟,说到:牛兄放心,这其中利害我自担待了。
刘朗在土墙后面听到此处,顿时明白老黄牛就要丧命于此,连忙爬起意欲奔出。老黄牛侧身轻轻一掌,刘朗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摁倒在地,重新趴在土墙之下。
只听孔雀明王说到:牛兄,今夜只有你我,不见其他第三人。临行但请饮了这杯酒。
老黄牛道:明王兄弟,多谢。
刘朗趴在土墙下面,看不到两人饮酒,只觉得一瞬沉默过后,身上大力忽然消失,连忙起身一看,只见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之中。孔雀明王朝青烟长鞠一躬,一起身,一道绿光闪入夜空不见了踪影。
刘朗跑近一看,地上两只白玉杯,一只白玉酒壶,壶嘴斜插土里,酒水已经将泥土浸湿。刘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此乃地上一节,暂且不表。
话说五百年前,在天庭以西三千里地界,有西域国,国内有一红色山脉,名为火焰山。
火焰山终年高温,雨水稀少,树木凋零,因此鸟兽罕至。但于群山之中,偏偏有一大黑牛,不知其如何产生,也不知他如何生存,自有奇异本领护身,并修得三千年法术,有七十二般变化。因为法力高强,大黑牛统领火焰山地界群魔,众妖魔称呼他为牛魔王。
牛魔王豪爽刚烈,终日和地界内妖魔结交游乐,交的五个法力高强的妖怪为兄弟,犀牛怪,河马怪,鳄鱼怪,狮子怪,斑马怪。平日统领山内群妖修炼法术,修炼之余早起晚归猎食求生。奈何火焰山环境恶劣,食物稀少,群妖终日劳累也就堪堪果腹而已,牛魔王为此终日忧思,想要寻一丰饶地界,让手下群妖能过上宽裕悠游的生活。
话说天庭玉帝得知火焰山有一山大王叫牛魔王,法力高强,玉帝想招安于他。牛魔王上天庭一看,此处山清水秀,正是自己心向往之好地方,心想要是玉帝能犒赏此处物资一二,自已一众手下日子定然舒坦。于是接受玉帝招安,为玉帝手下武将,但凭玉帝驱使。心想:将来武功卓著,玉帝定然少不了赏赐。于是受诏而去,依旧镇守火焰山。
牛魔王受招安后,数年并无战功,也没得到玉帝任何赏赐。玉帝亦因其面貌丑陋,常年冷落于他,肥差都是给了武曲星君托塔天王等人。又听说火焰山地界有一天然凉谷名吐鲁番,有天下至甘至美的葡萄,就让牛魔王年年向天庭进贡三千担葡萄以供天上众仙享用。牛魔王和一众手下自己尚难果腹,又被要求进贡,心中愤懑。
牛魔王对玉帝不满,心生怠慢。其后数年,玉帝有多次命牛魔王上天庭议事,牛魔王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各种借口推脱,和犀牛怪几个兄弟在波月洞饮酒作乐。天上众神对牛魔王也渐多非议,玉帝对牛魔王也愈不满.
又一年,玉帝听闻火焰山有一特殊矿产,乃盘古开天地之时,沉淀此处地下的上古神铁,神铁经过万年地火炽炼成赤金,以赤金锻炼做的赤金甲,刀枪不入而又柔软贴身。于是又令牛魔王传令下去,让手下群妖每年开矿一百口,进贡赤金一千金,以供天将赤金甲之需。
牛魔王听闻大怒,找来犀牛怪等五兄弟商议道:我被玉帝招安已经三十年,玉帝不曾赏我半寸战功,一碗白米,却年年要我三千担葡萄,一千斤赤金。我等本来生存维艰,被这玉帝老儿如此盘剥,更是艰难,长此以往,我等如何存活于世?
犀牛怪道:大哥,我看他玉帝老儿住的地方丰饶俊美,我等要是夺了天庭,哪里还愁吃喝,更不用看这糟老头脸色。
听闻此言,河马怪等一众兄弟齐声叫好。
牛魔王道:为兄我早有此想法,既然众兄弟与我同心,不如就此反上天庭。众妖一起叫好,摩拳擦掌,准备举事。
牛魔王道:擒贼先擒王,等我带五百精兵捉了玉帝,号令天庭的时候,你们再一起举兵上来。
犀牛怪等说到此计甚妙,大家于是依计行事。
这一年,玉帝到东天门外博峨上下围猎,玉帝游兴甚浓,直到夜色初上才返回天宫,牛魔王带了五百妖兵尾随其后,待到将入东天门时,守将持国天王魔礼寿亲自在城门上头巡视,只觉得玉帝的人马后面似乎有一阵妖气。牛魔王运用法力,叫一声“变”,将五百妖兵尽数变成天兵装扮,再使个障眼法,将妖气化入夜雾之中,魔礼寿仔细看了两看,也不异常,当即放行,牛魔王人马尽数到了灵霄宝殿,五百妖兵各个找了物事躲藏起来。
是夜三更,玉帝正在酣睡,忽然听得屋外杀声大作,原来牛魔王带领妖兵杀向玉帝就寝的养心殿,和天庭巡逻队伍遭遇,两边于是厮杀在一起。
牛魔王自恃法力高强,提着称手兵器,一把长柄朴刀,径直奔向养心殿来。刚到门口,却被一个魁梧身影挡住了去路,牛魔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同样牛头人身的天将,这正是玉帝身边五品带刀侍卫老黄牛。
牛魔王和老黄牛非但同类,还有师兄弟情谊。牛魔王的师傅是芒砀山玉鼎真人,老黄牛也曾师从东海蓬莱岛混元老祖,是玉鼎真人的师兄。牛魔王多次上天面见玉帝,自然也认得这个五品带刀侍卫。两人论师承以及年岁,皆是老黄牛为长,两人于是也以师兄弟相称。
老黄牛道:师弟,你身为玉帝手下武将,何以做出如此叛逆之事?
牛魔王道:师兄,玉帝名为招安,实际盘剥于我,我今日举事,实乃忍无可忍而出之下策。
老黄牛道:师弟,现在及时收手,未为晚也。
牛魔王道: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尊敬你是师兄,你且休管此事,否则动起手来,怕我们师父都没得兄弟做了。
老黄牛道:我既为玉帝侍卫自当尽职,岂能袖手旁观。
牛魔王知道多说无益,更不答话,抡起朴刀就攻向老黄牛,用的是自创的疯魔刀法;老黄牛用的也是一模一样长柄朴刀,也是自创的停岳刀法。牛魔王七十二般变化,老黄牛也是七十二般变化,两人功力相当;两人也都是武学奇才,武艺也是相当。这来来回回已是三百多招,还是不分上下。
眼看过了半个时辰,这边牛魔王战老黄牛不下,那边天庭各处涌来三千天兵,自己五百妖兵依然被围攻,眼看只身下三五十,再过半柱香功夫就要尽数覆灭。牛魔王心下焦急。
这高手过招,最忌心神不定,牛魔王心浮气躁,招式和功力就有那么一丝漂浮,本来这招斜砍然后反挑回去的“引蛇出洞”,要诀在于斜砍看似全力实则只用三成功力,对手会以为你这一刀力竭,定然会全力出击而露出破绽,因此达到“引蛇出洞”目的;反挑回去看似轻飘却要用足全力,肩臂腕要抖动如闪电。牛魔王这招使出,斜砍结结实实用了十分力,朴刀带着身子转过去半圈,腰身全部暴露在老黄牛的攻击范围内,哪里还有反挑回来的机会。
老黄牛是何等高手,早看出破绽,朴刀疾进,却是一招最简单的单刀直入。这招讲究直接快速,切忌全力,三分力最好,只要刀尖刺中对方身体,对方非伤及残,战力顿时消减甚至归零。老黄牛这招功力招式都是最完美的拿捏,朴刀直接刺中牛魔王腰眼,只听得牛魔王一声惨叫,浑身瘫软,跌倒在地。还未起身,老黄牛的朴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牛魔王道:师兄,你赢了,尽管杀了我去向玉帝老儿请功吧。
老黄牛侧身看着被斩杀干净的五百妖兵,道:师弟,若不是你担心他们,我也赢不了你。
牛魔王望着妖兵们的尸体,泪如雨下:我带他们举事,本想给他们一个丰衣足食的生活,没成想却让他们全成了无头冤魂,我的罪过,我的罪过啊。
牛魔王以及众妖兵在火焰山艰难求生,老黄牛是知道的。这三十年来,玉帝让牛魔王进贡的事,老黄牛也是一清二楚。此时牛魔王一番言语,两眼清泪,让老黄牛心中一软,一股热血涌上头来,朴刀一撤,对牛魔王说到:你走吧。
他从牛魔王脖子上撤下刀来,却让自己的脖子上架上了刀,这就是玉帝派孔雀明王下凡杀掉老黄牛的真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