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船船舱隔有厢房,宽敞人少,设有郎中,厨子,婢女,更是有数十名镖师相随,然而下等船则是群居而卧,每日以馒头粗粮为食,仅仅配有一药师,更是一个护卫也无,与上等船天差地别。
宁安蓉知道他们口中的江洋大盗,在大兴的接头人萧欢在临黎城一小县里当值捕快,就与她说过这江洋大盗秦铭,说的也都与这些船客一般,并无不同。
船驶了许久,船舱内的灯光越渐昏暗,有船使进来点灯,发放白面馒头。
宁安蓉没什么胃口,见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一瞬没一瞬的盯着自己手上的馒头。
宁安蓉笑道:“你的吃完了吗?”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宁安蓉似乎有些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宁安蓉摸摸他的头,就像看到了大非的小馒头一般,心里不自觉的忧伤,也不知仗打赢了,廖峰有没有好好赈济灾民。
“我叫王破破”男孩像被雷击一般,跳开了,然后低着头,不敢看宁安蓉。
“来,这个给你吃”宁安蓉将馒头递给王破破。
小男孩抬起头,惊喜万分的接过,说了声谢谢,转身跑道一旁,将馒头给了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人,眉眼内凹,脸色煞白,吃馒头的动作非常野蛮。
宁安蓉起身走近破破,蹲身与其平视,刚要开口,那枯瘦的妇人望过来,一把将破破揽进怀里。
宁安蓉一怔,他看起来这么像坏人吗?小孩怕就算了,怎的这大娘也怕到这种程度?
额,好像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个屠夫,身宽体胖,皮肤黝黑还有一圈络腮胡,但是相貌并不骇人,自己可是对着画像可劲儿临摹的,成了之后还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可像大宁帝身边的徐总管了,亲近的很。
“别怕,我只是想问你娘可是得了消渴症?”宁安蓉将粗狂的声音尽量显得温柔,不看妇人而是看着破破。
破破似乎因为宁安蓉适才的善举对她有点改观,并不害怕,仰着头道:“叔叔怎知?”
那枯瘦妇人紧了紧皮包骨的胳膊,一脸警惕。
“在还没成为屠夫之前呢,叔叔是个江湖游医,”宁安蓉和蔼的说。
“那你能帮我娘吗?”男孩眨了眨眼,很可爱。
那枯瘦妇人神色也缓和了,但还是大声道:“看病要花钱,老娘可没钱”
宁安蓉站起身:“不要钱,在船上无聊,权当消遣了。”
在他们周围的人皆是一愣,这般潇洒,看病不要钱,多好的事啊。
“你是不是多食易饥,大便干结,舌苔黄干?”宁安蓉又开口道。
妇人点点头,宁安蓉也点点头,就出了船舱去找药师。
然而询问药师在哪时,得来的消息却是药师有事罢工了,根本没在船上,而且药房门的钥匙在药师手上,宁安蓉根本拿不到药。
宁安蓉回了船舱,找到破破,咳了咳:“这药师不在,拿不着药,我给你开个方子,等下了船照着买几副药煎服,这消渴症,最重要的还是要控制饮食,吃食以清淡为主,少吃面食,甜食蜜饯还有酒水是禁忌,馒头明日还是吃半个为好。”
王破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妇人则是不屑,小声的嘀咕:“还说不要钱,这不还是要我们自己下船掏钱买,不是大夫逞什么能。”
虽是小声嘀咕,宁安蓉还是听见了,笑了笑并未当回事,躺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已是亥时三刻,已熄了灯,船舱内的话语声变成了各个大汉的呼噜声,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令人害臊的呻吟声,听这声音,不是一对,而是有很多对。
听的宁安蓉那个脸红心跳,这么多人在呢,还有那么多智龄小儿,这么不知检点,不知害臊的吗!
宁安蓉强迫自己睡去,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就只能在这些羞耻的声音中闭目养神。
突然,一阵巨响,四下惊起,但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里,并不知道船舱外发生了什么。
巨响过后是一片寂静,只听唏唏嘘嘘的声音,宁安蓉立马了然,那几对偷鸡摸狗的人正在穿衣。
“娘的!竟然是个下等船!让你平时多学点,你不听!”一粗狂低沉的男声传来,只听外面是一连串的痛吟。
“二哥!疼,下等船也不能白来,说不定有美人,抓回去几个,也行啊。”一听着相对年轻的声音说道。
“行了!进去看看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人。”清脆的女声想起。
原本鸦雀无声的船舱早就躁动起来。
“是海盗!”
“完了完了,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我不要做海盗的侍妾。”
“还好俺是个男的”
“等死吧我们,海盗从来不留活口的。”
只见船舱的隔门被一脚踹开,数十名海盗拿着火折子包围了整个船舱,船客们全都被聚集在中间,襁褓中的婴儿和小儿们从梦中惊醒,大声淘哭。
又有人从船舱外进来,正是适才在外谈话的人,两男一女,两男的一个强壮结实,肌肉发达,一个肥头大耳,贼眉鼠眼。
走在两人中间的是一名黑衣少女,虽着男衣束男发,但那张脸却非常美艳,风情万种间尽是庄严的威严之气。
“吵死了!”少女只是沉着脸抱怨,就有海盗上前去抓哭闹的小孩。
宁安蓉心惊,刚想翻动指尖,又顿住,掌舵人也被拎进来了,若全晕了,谁来掌舵?而且船旁就是海盗的船,百余海盗,自己如何应对,全扔海里不成?凭一己之力?不自量力。
想了想,宁安蓉袖口一挥,那几名海盗就开始捧腹大笑,有的甚至捶胸顿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走不出步伐。
黑衣少女皱着秀眉环视船客,那肌肉发达的男人大跨步上前将那几名大笑的人一一打晕,那些孩童因这暴力的场景也乖乖闭了嘴,就连襁褓的婴儿也很识相的安安静静。
王破破一直安安静静的由她娘抱着,不哭不啼。
宁安蓉深吸一口气,自己动作小,他们是发现不了的。
“想不到你们之中还有人身藏不露,竟敢跟我玩阴招?”肌肉男拍了拍手,眼神狠厉的扫视了一圈船客。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七妹,你看这乌烟瘴气的,竟是些穷困的贫民,怎么可能有大夫!还不知好歹戏弄我们,干脆一把火烧了,咱们也好尽快去上等船劫个大夫。”那胖仔说话时眉飞色舞,语速颇快。
是以大家呆滞了三秒方才惊醒他话中的厉害。
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掩面哭泣,有人直接晕倒……也有人“忘恩负义”
“你们要找郎中吗?”王破破挣开母亲的怀抱,跑向黑衣少女,却被肌肉男挡着了。
肌肉男低头:“小兔崽子,你干啥!”
宁安蓉隐隐觉得有不祥之事要发生,紧张的盯着王破破和肌肉男,就怕肌肉男下手伤了王破破,如若真无路可走,大不了她辛苦点真的一个个把海盗丢下去!
“你们生病了吗?那个叔叔可厉害了,今天只是看我娘的面相就诊出我娘得了消渴症,只是药师罢工了,船上没药买,你们要是有药,叔叔肯定会帮你们的!正好他说他无聊,想找事消遣,他帮了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烧死我们?”王破破指着宁安蓉一脸天真的说。
宁安蓉一滞,心中腹诽,小家伙挺聪明啊!
“对对对!他医术很高明的!光看我的面相就知道我的症状了!”王破破的娘也高声附和,使劲推搡着宁安蓉,宁安蓉身宽体胖的,但身子骨到底是个柔弱女子,就这样踉跄的被推了出去。
黑衣少女凝眸看向宁安蓉,一愣:“他是大夫?”
“看着不像啊”胖仔摸着双下巴沉吟。
肌肉男沉声斥道:“你个小兔崽子,坏的很,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信不信老子把你丢海里喂鱼?”说着就一把拎着王破破的领子。
王破破就这样被拎在半空中,四肢胡乱扑腾:“我没有撒谎,那个叔叔他说他以前是江湖游医,是真的,是真的啦!”
破破娘着急的直跺脚,胳膊肘使劲得着宁安蓉:“你倒是说句话啊!”
宁安蓉想让王破破吃点苦头,不懂知恩图报,还倒打一耙,虽说挺机智,能救全村人,不,是全船人,但宁安蓉邪恶的小心脏还是止不住砰砰直跳。
想了想,还是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开口说道:“人就是在健康,偶尔也会有小病,三位若不信,大可让在下号号脉证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