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学校放寒假的日子到了。景琬琰假前早早就订好了去泰国旅游的行程,询问了两三个人是否同去后,再次确认自己朋友真不多,于是一个人报了旅游团。
即将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国游,景琬琰出发前整个人都亢奋激动,老妈怕老爸会说,让景琬琰对他说是学校组织的,有老师们一起去的,景琬琰想着,这样解释也好,毕竟自己一个人去国外游,学校年长的老师都觉得这是有勇气的事啊。
面对国内长途旅行都没去过的家长,景琬琰做自己想做的事,又能照顾到他们的心情,善意的谎言用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每年暑假,学校都有组织集体抱游,老师参加都免费,家属也可同行,缴纳相关费用就可以,人多团购比起个人单独报团的费用通常还是划算很多,每次让老妈一起去,帮她交钱她舍不得,还说那她工作请假扣钱,她也不划算啊。而旅游这事,老爸根本不考虑,每年过年,连幺爸都会和全家一起去登山踏青,他始终不情不愿的样子,也没人再多喊他。
老爸老妈嘴上说着,去那么远旅游不安全,要花钱的话,脸上却乐呵呵的,好像家里有一个人去了,大家就都跟着长了见识。
快乐的旅途中,还是不免有几件事情,是一个人做着比较落寞的。来来回回的大巴车上,无聊到用口香糖搓饺子和汤圆;乘坐大象时,别人都成双成对,好不容易等到一家五口,拼了个座位;晚上住酒店的时候,别人是嫌太挤,景琬琰分到的双人房同伴却愿意和她姐妹三个人住一间去了;潜水虽勇猛,稳不住重心,只能和一个孩子左右一起牵着他爸爸的手;想去看摩天轮,走路走了一大半,手机突然没电,导航没法用,靠记忆和酒店名片上的地图折返。
看着马路上形形色色,肤色各异的人群,心想,他们是本地人吗,有多少和自己一样,是他乡人呢。假设自己是本地人,那可以用代入感立马转换身份吧。但瞬间脑流一过,自己还是愿意当个过客,这样才有看风景的新奇感啊。
旅游回家后,离新年就真没几天了。
景琬琰老妈是一家精密制造厂的普通IQC员工,在老家农村小学下岗后,来到深圳就一直在这个公司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快二十年了。
去年,老妈到了五十岁,社保在工厂的购买不得不截至。但社保没买满,老妈心里很不服气,一直想挽留工作,希望能够在公司继续上班,多次向经理提出了延长退休下岗的请求,经理却未作回应,只是叫老妈回家等通知。
景琬琰从泰国旅游回家之后的几天里,就发现老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话不多的一个人,突然重返更年期了,在家看啥啥不顺,做啥啥不爽,无形中开启了话唠的洪荒模式。
景琬琰看到这样的老妈除了不适应,竟然还有一种新奇感。平时家里的话唠角色当之无愧是老爸在担当,从景琬琰记事起,老爸就总是吃头痛粉,身体一会这不舒服,那不舒服,不舒服的时候就叨叨,但是又没见他真的有什么大病过。多数时候,景琬琰都抱着他是不是心里有啥问题,对某个药品这么依赖,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呢?
虽然老爸经常在嘴里念叨着他发财的大志,但一直以来从未有人见他做过什么像样的工作。现在他帮人看守出租房混日子,应该是他目前为止做最伟大的工作了吧。闲散的工作加上他慵懒的性情显得他那张嘴巴真的太有用了。除了好耍嘴皮子,他还好吃,好面子。景琬琰觉得他很神奇,还因为有时候别人不听他讲话,不和他说话,他自个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上几个小时,两三个小时通常算是少的。为了不听他多唠叨,景琬琰觉得住学校宿舍是一种天大的恩赐。
景琬琰多么希望他把唠叨这种功力用在某个问题的商榷解决上,但他通常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景琬琰有时候想,他干嘛不买个录音机,把想说的话录下来。这样每天直接定时定点播放录好的内容不就行了,省口水外还节约力气,对全球节约水资源和减少噪音都能做贡献。但对于景琬琰老爸来说,唠嗑就像吃饭一样必不可少。常言道,女人如果一天讲不到2000句话,就会引发全身心这儿哪儿的不舒服,这用在景琬琰老爸身上到是非常贴切。
景琬琰老妈重返更年期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天,这几天里,她把自己的退休生活做了好多种可能的假想。
去社区打扫卫生的工作已经联系好,前同事串羊肉串的工作也去观摩学习了一番,也想过去小姨工厂帮忙做仓管,老妈说,实在不济就去当保姆,帮街道主任照顾年老的丈母娘算了。
景琬琰看老妈必须要上班的坚持劲儿,突然想到让姨父联系一下她的总经理比较靠谱,毕竟姨父和经理以前是同事。
老妈鼓着双眼转了转,像是找到救星了一般,没再多说话。景琬琰立马向老妈打趣道:“要不现在帮你在网上找个保姆的事情做,就是要住别人家的话,不要太想家哦!”
离过年只有四天了,景琬琰老妈复工的事情还悬而未决,一家人平静地在家准备着过年的各种年货,一边却焦急地等待结果。下午,景琬琰老妈突然接到了经理的电话,说是公司可以继续返聘,只是社保需要转回老家的户籍所在地继续购买,并且需要自行购买一份商业人身保险。
听到消息的景琬琰老妈立马脸上乐开了花。保险的事情,小姨很快就帮忙搞定了。激动之下,老妈竟然破天荒的买了他和老爸的机票,准备一起回老家看望外婆,一向勤俭节约的老妈也算是奢侈了一回。
老爸老妈大过年的回老家后,景琬琰只好提着泰国买回来的洋酒去小姨家投奔,不过这样的过年方式,景琬琰早已习以为常了。自从大学毕业来深圳工作后,几乎每个年都是这么过的,不扣钱的长假,除了春节,也没有其他了。
麻将声,鞭炮声,烟花炮竹声,昼夜不分,络绎不绝,这座惠州乡村里的别墅,好不热闹。小姨家的亲友、员工、客户来来往往,争着露脸,混个熟络,表个人情。小姨和姨父也热情地招呼着这些宾客。顺便也可以展示下他们的豪宅,豪车,尤其是房前房后两个篮球场般大小的空中阳台,他们最引以自豪。后来为了方便二宝学游泳,小姨心血来潮在阳台上建了个泳池,结果二宝就去踩了一次水,现在用了养鱼了。后来姨父又头脑发热,说要在阳台上种瓜果蔬菜,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堆土,听完这堆土精贵的价格,景琬琰脑袋里浮现了深圳一平米的马桶位置!每每客人说出一句赞叹、羡慕之词,姨妈、姨父脸上就像贴了金箔的佛一样闪闪发光。
工厂里的厨子彭叔是姨父的同村老乡,每到这种时节,他总是自告奋勇张罗着吃喝的一切,厂里的厨具碗筷,桌子凳子,卡车一拉,阳台一摆,灯泡房子外墙一装,万事大吉,就等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凑流水宴席。
每天配合他们吃喝、麻将、聊天、买菜、洗碗、扫地,景琬琰真没觉得有多大兴趣,不过看别人开心,自己也是一种享受。只要没人叫,景琬琰肯定躲在离客厅最远的那个书房,静悄悄地打开姨父的玻璃柜子,金庸的经典小说,基本上里面是全的,景琬琰每次看的是射雕英雄传那一本。里面很多的桥段都是看过的了,但是黄蓉与郭靖的细节,景琬琰就是喜欢看了又看。
热闹之中,还有一个闲人,东松表弟常是躲在房间玩手机、电脑。热情招呼,嘴眼机灵,这一套,他是只走一下就可以不当回事的人。轮到他上场,通常就是缺开车司机的时候,或是夜深人静,大家都睡去时,他会在客厅默默地看一格声音的电视。半夜景琬琰要是摸黑上洗手间,还得感谢这电视的光亮,要是睡不着了,倒是可以和他聊聊天,景琬琰对他总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常常心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