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楷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能感觉到荣臻突然的漠然并不是生气,而是对他的失望。荣臻不和他生气,仿佛怒气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即使当日宴会上被自己所伤,她也没有动怒。
云楷想起荣臻的笑容,她的笑总是浅浅的,仿如风吹湖面后泛起的涟漪。她的笑没有讽意,但眼眸凝视着你,却比言语的嘲讽谩骂更让人难受。
其实说句“好听”也是件小事,依荣臻一件事也是小事,只是云楷自小没碰过壁,但在荣臻身上短短几日接连碰壁。他不甘心,愤怒之余也感到恐慌,仿佛曾经的光辉都是假象,而荣臻斩断了假象,让他看见了真实的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吗?还是一个自己都不肯正视自己的人?云楷思来想去很是烦躁,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却也毫无睡意。他感到冷,是那种拥有过温暖又遗失后的冷。
身边荣臻呼吸均匀似已熟睡。云楷坐起身来,凝时对方。良久,他终于妥协了。他推了推荣臻的肩膀,在黑暗中开口:“你说吧,想要朕做什么?朕许你就是了。”
荣臻没有反应,黑暗中云楷看不见背对自己的荣臻是否醒着,但云楷有感觉对方没有睡着,只是还不愿理自己。他一下扑在荣臻身上,在她耳畔重复道:“朕输了,你说吧,要朕做什么?”
荣臻转过身看着云楷:“可还轻易许下诺言?”
云楷摇头。
“可还出尔反尔,没有诚信?”
云楷依旧摇头。
荣臻躺着不动,对云楷的行为视而不见:“我听不见。”
“我不会轻易承诺,也不会出尔反尔没有诚信。我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荣臻闻言,这才坐起身,看着云楷一脸憋屈却又极为认真的模样:“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着了你的当呗。”云开垂首小声嘀咕。
荣臻扬眉:“是你不自知。自己什么秉性都不清楚还敢轻易进别人的局?一步错,步步错。说出口就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能轻易承诺。天下没有白吃的肉饼,只有哑巴亏。”荣臻双手贴在云楷脸两侧,摆正对方的脸让其看着自己:“现在告诉我,服不服?”
云楷本还算平静,想就输了就输了依着荣臻便是。哪知被她越说越负气,一时间委屈,沮丧,恼怒袭上心头,他竟挣脱荣臻的手扑过去就在对方肩胛咬了一口。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牙齿嵌入荣臻的肌肤,发出动物般的咽呜。
好一会,他哭够了气消了,才松开口,传来一句轻轻的服。
“那还听吗?”荣臻仿佛没感觉到肩胛的疼痛,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漠然。
“听。”云楷抬起因为发泄情绪而涨红的脸,又怕荣臻笑他,很快背过身躺下不去看她。
荣臻从背后抱着云楷,把被子盖子俩人身上,继续讲了之前的故事。云楷本愤怒的心很快就安静下来,荣臻的身体很温暖,比任何奴才暖的被子都要舒适,伴随清香将他包围,直至天明。
他听着故事,故事里讲了什么不重要了。他放松身体靠在荣臻怀里,睡着了。
凌晨又是荣臻先他之前醒来,但这次云楷没有睡意朦胧,而是荣臻醒了他也一起醒了。
“坐着再睡一会也无妨,穿衣洗漱还需要点时间。”
云楷点头,却是没有睡意。他见荣臻肩胛似有污迹,仔细一看竟是伤口,方才忆起是自己昨天所为。他没想到下意识的一咬竟然会留下痕迹,虽然皮肤没有破,但肿出的淤青一大块。
荣臻却无知觉般给他忙碌着,云楷几次开口想道歉,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荣臻怎会不知云楷一直在看自己,她看了眼对方:“有什么话能让你这混世小霸王不能开口?”
云楷抓了抓头,甚是正色道:“朕欠你一件事,你要我做什么。”
荣臻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问道:“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不自知。”云楷憋憋嘴说道。他学乖了,知道说不过荣臻,还不如老实承认。谁让荣臻昨天好好的给他上了一堂课,自己是如何不自知。此刻醒来,依旧记忆犹新。
“这是我教会你的第一件事,不是你最大的问题。”荣臻纠正道,拉着云楷在铜镜前坐下。
“我不知,你说,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云楷不知荣臻为何又要提昨天的事情,他已经承认错误了,还要怎样?如此想着,云楷板着一张俊俏的脸,不满的盯着荣臻。
“看看镜子,记住你现在的脸。无论你此前有多高兴或者难过,它都会因为细微的事情使得情绪失控。导致任何人激将你,都能使你仅有的理智土崩瓦解,然后你就会口无遮拦,将别人告知你的事都说出口,毫不顾及他人处境。”
荣臻声音轻柔,却说着极为严肃的事情。云楷下意识吞了口水。
“你情绪失控,有时是因为愤怒,有时是懊恼,更多时候只是极为细小的不顺心。你为了弥补自己的丢脸,习惯镇压别人让别人不敢说。你缺乏容人容事的气度,没有完成事情的耐心,再聪明也没有用。”
荣臻俯身盯着镜中的云楷,凝视他看着自己的双眸:“易怒,是你所有问题的根源,它会牵连很多你看不到的习惯,导致各种不可预估的可能。其中一条就有言语之祸,这是所有劫难初始的罪魁祸首。”
云楷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扭曲,丑陋到陌生。他望着荣臻,又望着自己,仿佛有了领悟。
荣臻开始给云楷梳头发,小心梳理着因睡姿导致打结的头发,手势熟练又温柔:
“昨日老师是不是问你,新婚燕尔,皇上可是喜欢这个皇后?”荣臻眼眸微垂,看着手上的动作,忽视云楷投来的吃惊视线。
“你是不是开始觉得这是私事,老师的询问令你有点反感。他有所察觉,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老婆,说女人有点能力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开始对男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你感同身受,与他徐徐道来…”
“我才没有徐徐道来,只是说了一句你会管教我。”云楷狐疑的盯着荣臻:“你怎么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皇上的老师也是人,朝野过日子总是要站队的,毕竟树大好乘凉。“因为你易怒控制不好自己情绪,所以你缺乏思考,别人套你话,你不得而知,还把别人当知己。不过,你的老师也是先帝的老师,你信任他倒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