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是无聊而且空虚的。
真的吗?是。也不是。许小芹就不觉得。
她生活在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那是她十五岁以前的事实。在她出生之前,父亲是一家国有企业的经理,母亲是一名大学语文教师,两人的婚姻得到众人的垂涎。
在她来到世界的那一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父亲所在的企业卖给了一个台湾老板,父亲失业三个月后,给人打工了三年,终于忍受不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决定自己创业,五年后,成为北京中天实业的老总,母亲还是一名大学教师。
身份的改变让这对夫妇产生了思想的隔阂--父亲的思想也改革开放了,而母亲的心思还停留在三千年前的孔孟之道上。
记得那一年,有个自称台湾人的武汉人在北京唱了一首歌《心太软》: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心太软。它像一阵飓风,突然间就钻进大街小巷里每一个人的鼓膜里。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心太软。可是父亲的心可不软,他要和母亲离婚。
母亲抽泣着说父亲被钱蒙住了的良心,父亲骂母亲思想保守观念落后不懂得现代人的生活方式,说穿了,在外面养女人的有钱人天经地义的事情。许小芹不知道父亲到底有多少钱,她只知道他们两个天天吵架,天天吵。
后来母亲从中国五千年的文化遗产中得到启发,动用了女人的法宝:哭。父亲被她的眼泪和哭声激怒了,挥起硕大的巴掌劈头盖脸地拍将过去。一个男人是不应该打他的女人的,于是,他们离婚了。
离婚后,许小芹被法院派给了母亲,十五岁的她决定忘掉薄情寡意的父亲。可是母亲不这样想,她太爱这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了,她为了他辞掉了工作,像个私家侦探天天跟踪他,纠缠他。
她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可以为他做任何改变,可以为了他穿上高跟鞋、穿上短裙、戴上光怪陆离的项链、用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西游记里的妖精,可是,她忘记了一点,她可以做很多改变,但无法使自己变得年轻。
男人被激怒了,当众甩了她一耳光。她仍然不放弃复婚的希望。男人气急败坏,指使手下闯进她家砸东西恐吓,打手们砸碎她和丈夫的结婚照时,她发疯般地冲过去抓住他们又咬又撕,打手们爽快地揍了她一顿。
她万念俱灰,彻底病倒了,在床上念了两个月男人的名字,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悲伤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
母亲死后,父亲表示愿意收留许小芹,可是她拒绝了,她当时的眼神充满了愤怒,绝不是一个十六岁孩子能够有的。母亲的姐姐,她的姨妈收留了她。
姨妈是个好心人,任何事从不为难她,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姨妈家当作自己的家。她照做了。虽然她生活在姨妈无微不至的关怀中,但她内心始终是孤独而悲伤的,所以高考志愿单上,她选择了遥远的四川。
她不敢相信爱情,她拒绝爱情,任何人,包括室友想要给她介绍男朋友都会遭遇她冰冷的目光,所以在学校里被人成为冷美人。可是在大二那个夏天,她却劫数般的遭遇了刘一峰。
那时候她患了甲沟炎,室友们都忙着谈恋爱,并且每天召开一个爱情讨论会,孜孜不倦地吹嘘自己男朋友如何如何的优秀,形单影只的她不由想起母亲的悲惨命运,她太孤独了,太需要肩膀依靠了。
这个时候,傻头傻脑的刘一峰出现了,她不想贸然尝试爱情,她也没有要利用他的意思,她只是需要一个朋友,一个不谈论爱情的朋友,她推测大刘喜欢的是她的单纯。
所以,她要假装活跃,给他一种粗野的假象,她知道以大刘的情商肯定看不穿,但她忽略了大刘同寝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对他的好感源于他的傻气,他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的所有东西,她一目了然,没有诡计。
父亲就是一个精明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都靠不住,她喜欢他的傻。只是她不知道这份喜欢慢慢变成了依赖,然后变成了爱。
姨妈对她的异性交往要求很严,所以在成都见到刘一峰时她故意提了几个尖酸的问题想让这个年轻的小毛孩知难而退。
在她阑尾炎期间,刘一峰逃课来到北京令她感动不已,后来回成都时刘一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让她一个人回去,因为他没钱,她也知道,但是她不能说穿,她怕伤了他的自尊。她知道,对于二十出头的男生而言,自尊是很重要的。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每天早上起早到教学馆选个好座位安心听课,放学后一个人吃饭,偶尔找刘一峰陪着,睡觉前给刘一峰发短信或者不发,一天就这样过完,她很满意。她不想对爱情投资太多,她希望一切随缘。
周六下午,她吃完晚饭回宿舍喝水准备去教室温习功课,发现室友王娜伏在被子上抽泣。她拍了拍王娜的肩膀,王娜冲她挥手喊道:"你走吧,走吧,不要管我了。"
"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走呀你,不要管我。"王娜仍然把脑袋伏在被子上,她惴惴不安的离开了。宿舍里一共住着四个人,除了她,都在大一时候就名花有主了,在无数个周末的夜晚,三姐妹都陪在男朋友身旁,留下她一人面对空旷的宿舍和沉寂的孤独。
王娜曾经热心地给她介绍男朋友,但她拒绝了,后来她知道王娜的热心是有原因的,王娜喜欢上一个计算机的帅哥,但帅哥对她没有兴趣,帅哥的一个好朋友和她做交易,只要她能够让许小芹做他女朋友,帅哥就是她的了。
许小芹知道这一事实后,气愤不已,这和封建社会的换亲有什么不同啊?所幸,后来王娜成为学校风云人物张跃的猎物,对此只字不提,她们才恢复了正常交往。
今晚宿舍另外两人自然是和男朋友共度良宵,许小芹对此已经习惯,她也习惯了王娜的小哭小闹,她一个人来到教室,刚取出课本,王娜的电话就打来了,她哭着说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认识他快两年了,什么都为他做了,他却这样对我。我为了他打过两次胎,他却这样对我。为了他,我放弃了多少追求者,还打过两次胎,两次啊,你知道两次是多少次吗?是两次啊,可不是一次。可是,他居然这样对我,他对得起我吗?
他口口声声说这辈子非我不娶,要和我回大连生个宝宝,可是我今天才知道他居然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上床,你告诉我他还是不是人啊?......"王娜哭哭啼啼地讲述了和张跃的爱情故事。
从第一次认识到接吻,从第一次上床到打胎,她现在还保存着那张被她染红的白床单,她坚信那抹殷红就是爱情无法磨灭的痕迹;她现在还记得那家她独自去打胎的门诊医院,幽深的长廊像是通往地狱,她没有畏惧,连犹豫都没有,像久经考验的烈士一样慷慨赴死,她坚信,为了爱情,一切牺牲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