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婆婆的手,浸泡在水里,荡漾中有些不真实感。
她不停搅动着米粒,永远顺着一个方向,划出一个圆,再划出一个圆来。
那些米粒追逐着她的手,不停地在筛中兜转,越来越晶莹。
普普通通,是吴国的香米。
她着人抬出一口用了不知有多久的巨型铜鬲,三足中空,饕餮图腾,外沿翻折,着手处磨得光滑无比。
这巨大的铜鬲,放置在吴军营外的空地上,显得白婆婆又小又干瘪,却有着一种怪异的和谐。
白婆婆将分批淘好的米,一齐置入铜鬲。
这米,她足足淘了九遍,不能少,也不能多。
以隔日打起的河水浸泡片刻,再生柴引火开始煮。
起初用的是猛柴,柴要干,火要烈,将水与米逼得不停翻滚交融。
再转用稻草,稻火性温,柔而不弱,慢慢熏陶,令米在滚水中渐渐吸取水汽,缓缓膨胀,煮至水干。
而后,以无火热碳煨烘,传出第一缕焦香的时候,米便已成炊。
此时,撤了碳,却不能即刻开盖,要闷上一会儿,等米粒吸收最后残存的火气。
最后,白婆婆命四名士兵,揭盖而起。
顿时,一阵滚滚米香冲出鬲内,白莹剔透的米饭,怒放着致命的吸引力。
白婆婆立刻命三千女眷一同站在鬲边放声哭泣。
泪水,雨点般撒入鬲内,浸润每一颗米粒,更助长了蒸腾四散的香气,源源不断,暗藏玄机。
那边厢,越王接到了探子最新来报,说是吴国已经准备投降,备下巨鬲,内有百斗吴国香米煮制的饭,随降书一并送至越国营外。
越王心想,吴国没准是诈降。
他知我粮仓耗尽,士兵个个饥肠辘辘,特地备了香米饭,是想下毒?
他急急忙忙走出营外,却见巨鬲已置于营前。
一众士兵着魔般被香气吸引,围着巨鬲,争相上前盛饭。
这米,松松软软,却粘滞筷间。
放入口内,柔中带韧,湿而不烂。
初初满腔清甜,而后带出一股微酸,更转而涩苦。
士兵们只尝一口,便难以下咽,泣不成声。
这是他们亲人凄苦的盼望,临别的最后一餐。
没有美酒佳肴,而是简简单单,一碗费尽心思的米饭,藏了无尽担忧。
他们吃着吃着,泪流入碗中,伴着无奈和眷恋,启程上路。
就和现在所尝到的,一模一样。
越国,十万士兵,一夜之间,溃不成军,无人恋战。
翌日,不战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