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公子吃一口酒,柳絮飞处,是人间百态。
这市集来来往往不少过客,他独独等一个女子。
但他,并无把握她会来。
那一日,女子肩挑一副轻便的担子,在这酒肆对面的树荫下,摆卖珠钗首饰。
她的唇若朱红一点,柳眉不扫而黛,穿着粗布的衣裳,却艳胜所有珠玑。
公子发乎心底一笑,万千遐思。
酒有些冷,但他心下炽热,喝下去,反更添一把火急火燎的焦虑。
呀!她来了!
女子还是那日初见的装束,放下担子,熟练抖开裹着首饰的软布,一一排开,罗列整齐,然后静静坐在树荫下,抱着双膝静静等待。
晏公子赶紧整了衣摆,慌忙出了酒肆,抬步走上前去。
他的影子,笼罩着她娇小的身体,她抬头,看见他那把富贵奢华的折扇在身前悠悠地摇着。
折扇于手中唰地收拢,直指一根艳绿的碧玉簪子,问她:“姑娘,这个多少银子?”
女子嫣然一笑,伸出纤纤手指,“五两,公子。”
天气焗热,虽然是树荫底下,她依然脸颊娇红,额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沾湿了几缕发丝,垂在眉边,分外动人。
晏公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小厮立刻掏出了荷包,给了银子,他自己,拿起了碧玉簪,折扇一伸,抬了她的下巴,便要将簪子戴上她的发髻。
女子羞怒了起来,一手拍开折扇,头一偏,躲开他的手势,抬眼瞪着这个轻薄的陌生男人。
晏公子是家里娇宠惯了的,平日丫鬟们见了他,都是极献媚的,他是家里独子,恁谁不想得他垂青?
但眼前这女子,愤恨地眼神,紧咬着唇,让晏公子失了方寸。
“姑娘,我见这簪子极是匹配你姣好样貌,特地买下,送给你戴的。”
女子听罢更是怒了,干脆起身挑了担子就走。
公子心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姑娘!你为何要走?”
女子想转身推开他,谁料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入他的怀里,只听她“啊”地一声惊呼,抬头狠狠望向他,霎时间眉宇凝结,朱唇一张一翕,却发不出声音。
晏公子吓得松开手,女子脱离了怀抱。
一根碧簪,直插入心!
她软柳般摇晃,软软瘫伏在地,胸口盛开一朵殷红的花,从碧绿簪下晕染开来,猩然欲滴。
黄昏渐浓,晏公子吃下最后一口酒,他叹了一声,怕是那女子今日不会出现了,又或者,去了别处摆卖?
小厮轻声地哄孩子一般,“公子,天色不早了,等不到那位姑娘,咱们该回了?”
晏公子痴痴点头,给了一锭碎银,伙计收下,恭恭敬敬送他出门。
晏公子每日都来这家酒楼,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一年前的那个三伏天。
他每天守候在窗口,只为与她再次相遇。
她穿粗布的衣裳,比所有耀目珠钗都赏心悦目,然后,他放下酒杯,向她走去……
他无心取了她的性命,她夺去他一半的魂灵,两下里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