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汉子在前头带路,一行人走过阴影斑驳的小路,拐个弯,视野便开阔起来。
百余幢木屋连成一片,屋前有不少在劳作的人——兽皮围着下身,赤膊劈材的汉子;穿着粗布衣服,赤脚编织渔网的妇女;还有三五个孩子,跑在他们一行人边上,瞅着黄廷益看,就像看一个外星人。
他们来到了一幢大屋前,屋子正上方有一块木制匾额,上书“长月厅”三个大字。孩子们看见这大屋,便都跑开玩耍去了。
黑瘦汉子领着黄廷益走进屋里,其他人没有跟进来。这间屋子的光线就好多了,充足明亮,场地十分空旷,像一个聚会用的大厅,桌椅摆放得很整齐,墙上还挂着几十张弓弩。
黄廷益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两个人走进来,一黑一白,一壮一瘦,在上方的主位坐下。
坐在左边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浓眉大眼,宽鼻阔口,留着短而硬的胡渣,穿着皂色短衣。衣服并不系上,露出两截粗壮的胳膊和结实的胸膛,但看上去并不凶恶,不像是杀人越货的歹人。
壮汉旁边那人是个老者,有些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须发略略花白,脸颊上两团陀红。穿着一身青灰色宽大长袍,看上去有些旧了,但浆洗得十分干净,手上拿着个杏色的大葫芦,塞子已被打开,酒香四溢。
黑瘦汉子在这两人坐下后,便侍立到右边站定。
老者看到黄廷益手腕上那块手表的时候,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壮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阵,眼前这人面容清秀俊逸,眼睛明亮有神,一表人才,气宇轩昂!神情之中虽有些许不安,但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贵气,忍不住心中一声赞叹,因此问得十分客气。
“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听到对方的问话,黄廷益心中稍定。什么野蛮人、原始部落都可以排除了,土匪海贼之类的,也不会这么客气,要不然上来就是问吃刀板面还是馄饨面了,便也客气地说:“不敢,在下黄廷益。”
壮汉见黄廷益自称“在下”,而不是“小的”和“小人”,说话温文尔雅却不乏自信,名字也颇具书卷气,不由得言辞越发客气。
“不知客人从何而来,往哪里去?”
黄廷益对此早有准备,一番话说得十分流畅:“我祖辈本是华夏子民,为了躲避战乱,只得前往海外。在下自幼受祖父、父亲的教诲,心怀故乡,不敢忘本,此番归国,可谓得偿所愿。却不想在海上遇上了风暴,船只倾覆,醒来时已在此处,承蒙搭救,不胜感激。”
壮汉看了老者一眼,见他举起葫芦仰着脖子,沉浸在美酒之中,接着问道:“是做何营生?”
这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黄廷益的眼睛,他留了个心,含糊地说:“家中经商,在下只是帮个手而已。”
两人一问一答,渐渐说开了。黄廷益坚持言多必失的道理,对方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绝不多说。
“公子!”一直在喝酒的老者突然开口,有些慵懒地问道:“老朽对海外之事,兴趣浓厚,可惜无缘得见,不知公子能否描述一番?”
尽管对方用公子相称,但黄廷益可不敢怠慢,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老者不同寻常,似乎才是真正拿主意之人。
所谓的海外之事,对于成长于互联网时代的黄廷益而言,倒也不难。他斟酌着用词,去掉现代气息,也藏了一些私,先大概介绍了下西半球概况,然后具体讲了一段古罗马历史,当然也包括了古罗马艳史,中间不乏无遮大会和冰火九重奏的情节。
老者还算镇定,只是老脸微微一红。壮汉和黑瘦汉子都已经听呆了,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和站姿。
好不容易等黄廷益讲完,壮汉咽了口唾沫,瞠目道:“那夷人女子当真如此开放?无遮大会竟然……全部一丝不挂?”
黄廷益给了他一个“你的心思我懂”的眼神,连声道:“当真,当真,若是穿了半件,也不叫无遮了!有机会定要带大哥去见识一番。”
这一句话说得颇有水平,不着痕迹地便攀上了关系。
“哈哈哈哈!”壮汉爽朗地大笑起来,自报家门道:“我叫田守,是此处的村长。”又指了指黑瘦汉子和老者说:“我弟弟田三,这位是易先生。”
黄廷益也笑道:“幸会幸会!田三哥先前就见过了,易先生可是《周易》之‘易’?”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相互拱手致意一番,气氛一时间熟络了起来。黄廷益打开了话匣子,什么威尼斯水城、花旗国趣闻、阿非利加的野兽……易先生和田家兄弟都沉浸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在下这身衣服,就是从一个西夷商人手中,花了高价买来的,他来自遥远的一个叫德意志的地方。怎么样?瞧瞧这料子,多柔软!看看这做工,多细腻!还有这色彩,多么鲜艳华丽啊!”
黄廷益边说,就边摸着自己橘黄色的阿迪达斯短袖衫,以及三条杠的黑色运动裤,一脸陶醉。
易先生借着三分醉意,开起了玩笑:“真不愧是商人之子,说得老朽都想买上几件咯,不去做生意实在是太屈才了!”
“公子是哪国人?”田守也把称呼从小兄弟、客人换成了公子。
黄廷益忍住笑:“无名小国罢了,名曰:加里敦。”
他还在回味着自己的恶趣味,田守已经大步走到面前,把他吓了一大跳,在心里暗暗骂道:“妈的!自从老子来到长月村,心脏病都快被你们吓出来了!”
田守摸了摸他的衣服和裤子,大叫道:“这便是丝绸吗?”
黄廷益皱着眉头说:“是西方夷人用几种布料绸缎混合做成的。”
田守大声招呼着田三:“真是细腻柔软啊!你也过来摸一摸!”
你们干什么!最讨厌别人碰我了!
被惊吓过的心脏还在砰砰跳着,被汗水打湿的衣服黏黏地贴着后背,还有两个大男人在身上摸来摸去。天呐!为何要这么对我!黄廷益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