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一直到终于发现了安，我才知道原来琼的体内两个灵魂已经切换过了不止一次。
每当我看到琼眼里那种异样眼神，就知道是另外一个灵魂占据了琼的躯体。很奇怪，无论哪种灵魂在线，这些天琼都是一副结结巴巴、畏手畏脚的样子。
看到安的那一刻，他又用那种眼神看了我一次。
我确定他在伪装。
因为不能说话，我们之间已经可以用一瞬间的眼神迅速交流意念。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和琼自小相识彼此太过熟悉了，还是因为已经和篮球明星的灵魂如此默契。
熟悉与默契，也许原本就没有界限。
安所在的房间，这些日子以来我是第一次踏入。
端木好像也是犹豫了很久，最终用她自己的理由说服了自己，我和琼才得以见到了安。
这个决心她似乎下了许久，因为每一次路过这个石门的时候，她都会犹豫一下。
我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安静静地躺在一个足足占据半间房大小的玻璃仪器里，从仪器外部的各种指示灯看，这个仪器正在运转。
可是，她看起来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仪器，这同以往的太不同了——结构之复杂姑且不论，最重要的是端木根本不会让任何人接触这个仪器，就连她自己都只是离开一米的距离看着，似乎是满怀敬畏之心而不敢上前。
一向狂妄的端木，只有站在安所在的这座玻璃房子前，才会有如此神情。
“你想问她是死是活，是不是，我亲爱的简。”
我站在端木身后，看她说完这句话，然后把嘴唇凑近我的耳边——她很喜欢用嘴里吹出来的热浪贴近我的耳朵，似乎这能使得她获得某种满足和快感。
“是不是，小可爱。”对于她这种近乎恶心反胃的举动我早已习惯漠然，因为如果不沉住气的话——我就不会听到接下来的半句话。
她永远会用一种自认为的“亲昵举动”把一句吊人胃口的话切成两半，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受到我的俯首帖耳——她似乎很懂这其中说话的艺术。
“嘘！她是机器人！机器人呢！你最最仰慕的路老师的爱人……是个机器人。”
我看了看站在我左侧的琼，用眼神示意他。
琼微微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向前猛冲了两步——当然是立刻就被按住了，那些娇小的白衣天使可是力大无比。
“怎么？！不敢相信？哈哈，我可以给你示范一下。所以那些你以为的恩爱，未必就是恩爱。”从端木脸上的得意洋洋来看，她中招了。
只见她上前，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个键。
躺在里面的安开始慢慢蠕动起身躯，胸脯一起一伏，就像有了呼吸——起伏的胸脯都如此逼真。
小镇上制作机器人的技术，原来早已超出了我在图书馆和学校里的那点认知。
这个镇子，是要最终由机器人替代所有的物种吗？！
我想起了可怜的路老师——路老师知道他相濡以沫的安是个机器人吗？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用一个机器人去接近路老师？
我紧紧盯住安那熟悉的面庞，用“不敢相信”四个字来形容，未免过于苍白。
安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都像带着呼吸。只穿了一个小小吊带裙的她——身材如此曼妙迷人，皮肤白皙滑嫩得就像个天使，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她，这么安静，这么优雅，就连鬓角那略带着卷曲的凌乱发丝，都实在是太迷人了。
——却原来都是是假的？！
那么她在“饕餮”忽然报起卡路里，是自身系统出了故障吗？
还有她精湛的美容和微整技术，都是事先给她大脑输入好的程序吗？
她和路老师的一颦一笑你侬我侬……难道，一切都是假的？！都只不过就是“程序”？！
假如当初扎进我肚子的箭是刚好如愿以偿扎进了她的肚子——她是机器人的秘密会立刻就败露的吧？
不对，哪里不对。
在河边发现我受伤之后，是她喊来了人救了我——机器人也会被植入“善良”这种东西？这是属于动物的情感啊！
应该会，不然，怎么和路老师恩爱了这许多年。
随着端木又一下轻按，安重又变得没有呼吸，就像一个死去的美人，安静而端庄，一如活着的样子。
端木按下那个键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相信自己的手是“上帝之手”的神态。
“小可爱，永远不要相信漂亮女人，尤其……”耳边又一阵热浪，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和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尤其是不穿衣服的女人。”
我承认我极力镇定的外表之下的内心，又一次被端木彻底颠覆。
如果说刚刚被弄到金字塔的那几天我还在想会有什么办法逃出这里的时候，现在，我几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站在端木身后的我，脑袋在飞速转着——我想起七年前在“角斗场”见到路老师赫然走出那个大石门的情形，要知道，我和琼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进去。
路老师是被什么人派去专门“训诫”戒酒协会里切小姐和大姜那些人的吗？
想想小的时候追着他问：‘路老师，为什么学校没有一、二年级和九年级呀？’
他总是微笑着拍拍我的脑袋，然后用他那好听的男中音说，“简，生活在谎言中，有时候更轻松些！”问过几次，一直到十六岁那年最后一次鼓起勇气问，他还是这句话。
那时候，我根本听不懂路老师在说什么。
路老师是不是知道很多关于小镇的秘密？
在戒酒中心的时候，切小姐就听他说过戒酒会带来的危害，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难道路老师懂医？！
我拼命咽下一口唾液，说用“拼命”，因为喉咙实在是太痛了。可能从小看惯了琼紧张时候喉咙的一提、一松，特别紧张的时候，即使面不改色，我也习惯于连续咽下几口唾液。
可是，“铁喉咙”要怎么咽下区区一口唾液。
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我一边不动声色地跟在端木身后，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基路的拐杖。
基路老伯曾经在图书馆前的阴影之下用拐杖碰触这个金字塔的顶尖，然后——金字塔就在地面上消失了。
“铁喉人”基路老伯在哪儿？！
那个曾经把我从“饕餮”解救出来，带着一种根本不像是老年人的急促呼吸抱着我奔跑的基路老伯，此刻在哪？！
从小到大只要我在家门外有一点异样，他都会及时出现，即使是在河边我把箭扎进了自己的肚子，我相信他也一定躲在周围不远处亲眼看着那些人把我抬走……太多年了，对他的熟悉程度，已经可以用心思来揣测和估量。
上一次见到他，是在哪？
图书馆前！是他暗示我去求助于琼以最终破解阁楼那把奇特大锁、从而发现了娃娃的怪异之处啊，自此一别杳无音讯，难道他已经被端木发现？
他的“铁喉”——多少年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接近他，帮助他？如今我的喉咙是不是遭遇了和他一样的情形？如果他的铁喉一直是那样，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也不会再好了？
基路到底与这个金字塔有什么关联？
还是……他才是幕后元凶？！
我爸说过他不会伤害我，难道我爸和基路之间有什么约定？还是……我爸根本就是知道这一切？！
小镇诡异的坐标原点，到底掌握在谁人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