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轲淡淡地扫视打量了众人,便低着头静坐。
很快,凌云台上突然钟罄声响,皇驾到来。
原本还喧哗吵闹的场面顿时一片恭肃,众人纷纷站起行礼,山呼万岁。
跟随在皇帝身后的,竟然是宁轲见过的轩辕染!
照旧是一身竹青色贡品柔缎,在日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高高绾着冠发,清澈疏朗。
他旁边那位,气宇轩昂,更又多了几分深沉刚毅之气,皮肤也不比其他皇子贵族娇嫩,一身黑色锦衣长袍。
姓轩辕,这等气度,又与皇帝同行,那么,他们是……南境轩辕世家!
宁轲看那梁帝虽已五十余岁,但仍有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精神矍铄,没有一点横秋老气。
他右侧的妇人一身凤袍,雍容华贵,虽然保养得当,但也看得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此人便是中宫皇后——迟芩。
另一侧艳丽则更甚,妩媚华丽,年岁虽然较之皇后更轻,但也快四十了。
不是跟着帝后,而是与皇后分列于皇帝两侧,可见其受宠程度,根本不需要猜,就知道她是如今最受宠的容妃——娄芮,她的哥哥是当朝丞相娄卓。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原本还在想着太子怎么还没上来,宁轲眼尾一扫斜对面,太子早就气定神闲地坐下了,矜贵自持,把玩着手上的玉杯。
轩辕家的那两位也在席上坐定。
那些个大臣以茶代酒,交头接耳。
就看见吏部尚书李墉对着吏部侍郎陆仲通说道:“你可看见南华学宫今年的学生?”
“李大人以为如何?”陆仲通笑着问道。
“这么多年,东方世家曾出过两朝帝师,三任宰辅,两位皇后,只不过东方启之后,东方家再不涉朝政。但有这样的家底,这位公子自然不会差。
韩识檐则更不用说了,诗文传天下。”
李墉边聊还边露出欣赏之意,尤其看重他们,认为他们将来一定官运亨通。
陆仲通体态偏胖,听了李墉的这几句话呵呵一笑,举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笑容憨厚,缓缓而道:
“我看呐,那位东方公子浮躁浅露,得令终幸矣。”
言下之意,他能有个好死就不错了。
复言道:“而韩子稍沉静,岂享爵禄之器邪!”
又抿了一口茶,眼睛微眯着扫过众人,在宁轲和宇文错处稍稍停留,淡淡地说道:“不过李大人,你也别光盯着这几位,南华学宫,大有人在哩。”
俩人随意交谈两句,也安静下来。
这些自然是其他人不知道的,包括宁轲。
陆仲通的话初时不显,李墉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吏部的两位长官无心说的而已。
直至多年之后,陆仲通的话被人想起,再看众人的宿命,才恍然大悟,更不得不佩服陆仲通的知人之鉴。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冥冥中注定,不可推敲,待到复盘之时,尘埃落定,一切都无法再改写。
众人皆已坐定,就听见梁帝龙颜大悦,含笑说道:“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与诸位坐享凌云台,实在是一件佳事。
虽然春日风光尚好,但今日更重要的是南华学试这一盛会的开启。
看到文生皆以到场,武生也都严阵以待,朕很欣慰。
今日的考题想必各位都已清楚,就是‘凌云台’,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到时候由萧致礼和顾况评定等次。”
话毕,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侍从们有礼有度地在各位文生面前铺上纸,供上笔墨。
然后殿前的一炷香被火引燃,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声音——“文试开始!”
宁轲胸有成竹,提笔就开始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起来,香还未燃尽,宁轲便已停手了。
抬起头,就看见顾况已经将韩识檐面前的纸收走了。
韩识檐还含着笑淡淡地瞥了宁轲一眼。
宁轲向来不愿锋芒毕露,也不好展现,虽然早就停笔,但还细细检查了两三遍,才跟着众人一齐上交了试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两位南华院正的神情,想要凭着两位的神色变化判断这些考生的水平。
东方朔的眼神恨不得黏到此二人身上,虽然紧张,但是能看得出来他的信心。若是没有信心,恐怕也不会这么急吼吼地期待结果了。
文生只有十几人,顾况与萧致礼很快批阅完,俩人谨慎地挑选出其中的几张,由皇帝身边的韦公公再转交给傅聿。
这个动作本没什么,宁轲的眼眸一紧。
今日连一向身子不好,避开朝事的魏寻都到场了,他可是院首!
这卷子单单由院正批阅完就上交了,根本没让魏寻经手,这就意味着……这个以“凌云台”为题的考试根本不重要!
果不其然,梁帝看完上交的几篇文章就随意放在一边了,压根没放在眼里。
随即,傅聿抬头,微微含笑,道:“诸生果然文采斐然,朕甚是欣喜。这里的几篇佳作也为今日的学试开了个好头。”
开头?一炷香的时间,仅仅是开了个头而已,宁轲算是知道了,合着弄了这么半天,考试还没开始!
就听见梁帝庄重地宣布道:“接下来,今日的文试正式开始!”
忽然就看见几位主考手中捧着柔软的金丝卷,在众人的低低喧哗中走上前来。
梁帝大手一挥,那几位文官便把着金丝卷一一分发下去,不是所有人都有,只有八九位文生拿到了金丝软卷。
韩识檐、宁轲自然在内,连东方朔也拿到了。
宁轲心里已经清楚,刚刚的诗赋只是第一轮考核,能够入院正眼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
那些没能拿到金丝软卷的人,眼里含着艳羡,却又含着无奈,他们今年的考试已经到此止步了。
看到宁轲面前放着三卷,傅显眼波微动。
“金榜有三卷,分别记载今日的三道问题,每答完一卷交由魏院首审阅,直到三卷答完,分出胜负。”
一位司礼官不紧不慢地宣布完。
宁轲打开第一卷,刚看到题目,整个人就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