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再度踏上旅程,陈遄飞拿出许久未用的mp3插在房车桌子边上充电,他戴上耳机郁郁的望着窗外,耳边响起恍若隔世的吉他声,悠扬的歌声令人平静。
“不要抬头四处张望,
这里没有你要的好风光。
不要等待幻想更不要奢望,
这里没人歌唱...”
车子沿着嵩山脚下越驶越远,很快,嵩阳书院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被抛在了脑后,变成了过去的一部分。
四下荒凉,他们虽然乘着房车,窗外却没有任何值得欣赏的旅行风光,山脚下遍布尸骸,车轮碾过几具残尸,它们还抬起手臂挥舞着。几小撮丧尸闻声奔来,它们撞在房车上,却被碾入车轮下,车子义无反顾的朝西而去。
陈遄飞拔出温安阳送给他的长剑,顿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剑身如波浪般的剑纹还闪着新打磨过的锋芒,显然是温安阳一中午没出屋打磨好的,这代表着温安阳认为他有资格用真剑了,他可以独当一面去救出母亲了。
“没有谁能将你阻挡,
竖起的拇指像山峰庄严坚强,
山里藏着你的愿望像母亲的召唤,
那一碗鹰嘴豆培根汤。”
他收回长剑望向窗外,汽车渐渐驶离城市,开入国道,他惊奇的发现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道路正重新变为荒野,因人类驱逐而生活在城市边缘的猎食动物们开始堂而皇之的四下觅食。
夏日的几场暴雨过后,国道地面裂出一道道大口子,路面的植物见缝插针地疯长,草丛中有小野猪成群跑过。
人类几千年来留下的痕迹正在被一点点覆盖,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一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就好像这个世界除了他们之外从未有过人类存在一样,他们曾经幻想,也许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建立幸存者基地,也有人开始阻止反抗,如今他们终于再次确认,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已经遭受了灭顶之灾。吉他声漫漫洋洋,还在试图安抚着孤独的幸存者。
“闭上双眼为这世界的友情祷告着,
岩石般的沉默,孩子般的无邪。
心里怀着春天,
平静孤独快乐幸福,
在这条没有行人的路上。”
一开始时,国道还和高速公路并行,只不过高速公路的地基更高一些,他们看到高速上的车子挤成一团,无数车子撞成一团。
随后,这条老旧的国道开始和高速公路分道扬镳,走上一条更古老更宽阔的平原,这条路上虽然也有很多倾倒的大卡车,但是他们可以把车子开到边上的土坡上绕路,还好这辆房车是越野型的,车子一阵颠簸,但终究平稳向前。
陈遄飞想到温安阳对自己的期待,他顿时感觉一股热血涌入脑中,恨不得赶快就揭开这一切秘密。
“那钻石的光芒永远年轻,
永远的热泪盈眶...”
这首歌渐渐熄弱,陈遄飞抬头看到荔子微笑着正对他张口说话,他连忙摘下耳机说道:“荔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荔子说道:“我听你在哼歌,你在唱什么?”
陈遄飞非常乐于在荔子面前讲起自己的爱好,他急急忙忙说道:“荔子你也喜欢吗?!这首歌叫《达摩流浪者》,是咱们国家一个民谣歌手写的,他是根据凯鲁亚克写的书为这首曲子命名的,大家一般都知道凯鲁亚克写了一本书叫《在路上》,但我感觉《达摩流浪者》才更有那种疏狂漫游,通过背包旅行而领悟禅意的赶紧,可惜我身边看的人不多,我同学他们就知道每天刷五三。”
陈同在驾驶室搭话道:“我在咱家房顶上见到过你这本书,你扔在床垫子边上了,写的是两个人背包旅行的故事吧。”
荔子也接话道:“啊,凯鲁亚克我知道,他的这本书在艾美瑞国也非常有名呢,小飞知道的还挺多嘛。”
陈遄飞得意的笑道:“我就看过他的几本书而已啦,我最喜欢书里这一句:背上背包,不停跳跃,有巍峨高山有蓝色湖泊,燃起萤火,温暖田野。寂静,只有内心的声音。在这条没有行人的路上,心里怀着春天的一群,那钻石般的光芒,永远年轻,永远的热泪盈眶。
好多人虽然都知道这句话,但是大多人都不知道出处,而真正去追寻自我的人更是没几个了。”
荔子一愣,想到了自己想追寻的自我,陈同也一时不知说什么。
车窗外,国道两边的乡村飞速掠过,就在此时,白墙上刷的那些那些粗鄙又直通人心的红漆广告吸引了陈遄飞的注意,他从未来过农村,因此觉得这一切都很新鲜。
“屋顶装电站轻松把钱赚”
“移通信号就是好,一边耕田一边打”
“家有大彩电,娶媳妇更方便”
几只丧尸路过刷着墙根漫游着,远远看去仿佛刚吃饱饭要去干农活的乡民,只可惜它们散发出阵阵腐臭,肠子都坠在外面,被太阳晒成干硬的一坨黑绳,躲在房车看外面,让人产生一种暴雨飘摇的夜晚,躲在被窝里看电视的满足感。
陈同点起一根烟解乏,继续了上个话题说道:“其实,若不是因为丧尸病毒,我还以为我得等儿子成家了之后才能再出门了呢。”
“我可从没拦着你啊。”陈遄飞撇嘴。
“你是没拦着我,你给我栓死在家里了。没准我还得给你挣个首付钱,不然你这幅吊郎当的样子怎么娶得上媳妇,之后我可能还得攒钱给孙子换学区房,这么说下来,估计60岁以后就能出门去藏省了,到时候天葬估计彻底没了,这辈子也看不上了。”陈同吐出一口气,旧有的一切生活都被搅乱了,学区房这类词汇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荔子托腮说道:“一个人永远有无数借口不去寻找自己的天命,为了金钱,为了前途,孩子...除非丧尸马上要咬死他,否则他不会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其实你也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去旅行啊。”
陈同说道:“你这小姑娘没为钱发过愁吧?我不赚钱的话我怎么养这么大一个儿子?而且孩子他妈下落不明,我那点积蓄全用来寻人了。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带小飞去过一趟北戴河。总之我的天命就不奢求了,只要我儿子这辈子能开心就行了。”
荔子一时语塞,她确实没过过普通人的生活。
陈遄飞看到荔子尴尬,他连忙道:“没关系,等救出来我妈,再找到洛水神石,咱们让祖衍那臭老头好好研究一下,咱们就什么都不管了,咱们一起开着房车去旅行,荔子你说好不好?”
荔子噗嗤笑出声:“你想的倒是很顺利嘛。”
陈同说道:“别介,那时候你就得上学去了,旅什么行?你就要高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得好好学习。”
陈遄飞哭丧着脸说道:“丧尸未灭,何以高考啊!到时候我得去建设祖国啊,高考怎么也得推迟十年,啊不二十年吧?要不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陈遄飞看到荔子含笑不语,他说道:“荔子,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荔子含笑,她想了想,正要张口。
车子突然一个紧急刹车,陈遄飞差点从椅子上摔过桌子栽到荔子那边去。
陈同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你们看...车前面是什么?”
陈遄飞连忙一把顺着梯子窜到车顶。
热天午后,国道尽头一阵阵热浪扭曲了空气,地平线尽头一片滚动的黑影,如同黎明赶潮时涌起的黑色潮水,正以无声汹涌的姿态逼近。
他眯眼望去,突然感觉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随后从远处传来,他们犹如开着房车路过一片满载观众的足球场,只凭这声音就足以掀翻这辆小车。
陈遄飞张大了嘴巴,他终于看清了远方的场景:“是尸潮!成千上万只丧尸!咱们快掉头!”
只见无数丧尸汇聚成腥臭的波浪,正浩浩荡荡的朝着他们奔来,他们的小房车与之比起来,仿佛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就要覆灭。
陈同吓得烟头都掉到了地上,他连忙一打方向盘迅速调头,然而身后国道蜿蜒,走这条路太慢了。
他干脆一把驶离国道,直接在土坡路上开直线想甩开尸潮,他满头是汗,根本顾不上节约油量。拼命把油门踩到底,房车的柜门纷纷被颠簸撞开,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陈遄飞爬下楼梯,躲避着从天而降的大萝卜一把窜到车尾的床上,他透过小窗户往外看去,尸潮速度极快,这副架势足以吞没任何一支军队,扫荡一整座城市。它们正不疲不休的狂奔而来如同蝗虫过境,这比合子异种还要恐怖多了,因为只要被追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活路。
荔子掏出榴弹枪上膛,又拿出刀具别在身上,她紧紧的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嘴唇都已经抿得发白。
只因房车是以柴油驱动,再加上越野型的车身底盘很高,因此在土坡路上也保持了一定速度,然而情况越来越不妙,因为这车子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噪音,尸潮原本是无目的奔袭,此时却开始以房车为目标微微调转了方向。
他们开车一路狂奔,也不知这样过多久,他们慌不择路的来到了乡镇边缘,阻挡道路的残车越来越多,他们的车子提不上速度了,而且乡镇中的丧尸也渐渐被吸引出来。
陈同为了避开前方的一小拨尸潮,来了一个险些翻车的大掉头,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尸潮暂时还没拐过弯来。
他当机立断,是死是活就看今天了!
他干脆一把将车熄火,拉上手刹,随后从驾驶舱跑到客厅来。
陈同关上驾驶舱和客厅之间的小门,然后拉上窗户的窗帘,车厢里顿时陷入昏暗,他对着满脸困惑的二人说道:“咱们跑不过尸潮了,干脆别发出声音吸引他们注意,咱们停等丧尸过去!”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陈同一把拉住荔子和陈遄飞把他们俩推到车后的床上,撩开被子一把将自己连同他们两人一起盖住。
荔子慌乱道:“你干什么?”
黑暗中,陈同说道:“我不知道丧尸是怎么寻找人类的,他们不吃动物,也不吃植物,唯独追着人撕咬,咱们躲在这层铁皮里一点也不安全,只能蒙着被子,祈求让他们闻不到人的气息,如果咱们今天死了,路上也是三个人一起作伴,你们别怨我就好!”
陈遄飞被蒙在被子里低声说道:“陈同,我想跟你说...”
“嘘!别说话...”
“砰!”一声巨响,车子仿佛被一群长途迁徙的非洲野牛撞上,车身猛地一震,随后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陈同听到手刹器发出难听的声音,车子顿时被平移着推了三四米,随后开始倾斜晃动起来。
他们三个人闷在被子里,被子外原本还微微透光,却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尸潮把整个车厢吞没了。
车厢外的铁皮发出尖锐难听的抓挠声,尸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陈遄飞感觉自己的身体这群丧尸之间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汽车铁皮的距离。
“我就是想提醒你...是不是应该松开手刹...”陈遄飞压低声音说道。
“坏了,房车的车身这么高,要是被推倒就糟了...确实不该拉上。”陈同默默想着,紧张的满手是汗。
一阵难听的金属刺啦声,丧尸的吞咽声,尸潮将房车推的晃晃悠悠,他们好像正被一头巨鲸吞入腹中,只能随波逐流坠入充满粘液的黑暗胃腔。
被子里闷得不行,荔子的发丝就散落在陈遄飞的脸颊边上,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陈遄飞,然后把头埋在了他怀里。
漆黑中,陈遄飞听到她恐惧压抑的粗重呼吸,他连忙一把捏住了那只不停颤抖的手,他紧紧抱住荔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别怕...别怕...”
晃晃悠悠的车身几度倾倒,突然又传来撞击声,车子总算不再晃悠了,陈同撩开被子往外看去,他看到车子被推顶到路边一根电线杆上,总算不会翻车了。
陈同还没来得及出一口气,又听到一声玻璃被压碎的声音,只见窗外密密匝匝的压满了丧尸,几乎透不出一丝光,众人全靠那几根铁条撑住,一旦铁条被撞掉,他们将被吃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这次真是陷入了完全的绝望,在这种时候,如果他从被子里钻出来,丧尸一旦看到人类的踪影,它们将会攻击的更为猛烈,陈同不敢钻出去,他只能躲在被子里默默祈祷着,他们三个人的小命在尸潮面前完全无法抗衡,他第一次感觉到听天由命的滋味,他默默挪到了床的外沿,希望丧尸攻破的一瞬间,儿子能多活几秒。
然而幻想中的破窗而入并没有发生,一道光线透入窗外,尸吼声也弱了下去,陈同撩开被子角,看到窗外一片空荡荡。
他连忙爬起来朝着床边上的车尾小窗看去,铁条已经被撞掉了两根,只差一点就要全部脱落,那时候丧尸必然会涌入车内,但终归他们活了下来。
尸潮已经跑远了。
“儿子!起来吧,尸潮过去了。”陈同刚刚在被子里被蒙的大汗淋漓,整个人像刚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他长出一口气,转身对儿子喊道。
被子下悄然不动,陈同以为儿子吓傻了,他使劲一撩被子:“儿子?没事吧?”
陈同顿时大跌眼镜,只见被子下面,陈遄飞正紧紧搂着荔子,而荔子则蜷缩在他怀里,两人好像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沉醉入自己的世界里。这时候荔子睁开眼,看到陈同正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她顿时不好意思的推开陈遄飞坐起来。
陈同一时语塞,他结结巴巴半天,然后指着荔子说道:“你...你...我告诉你,我儿子还未成年呢!”说罢一扭头走去驾驶舱,气恼的点上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