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除夕，宫中民间忙的是喜气洋洋，各个封地的王爷进贡的东西陆续已到了宫内，宣仁帝依例要嘉奖朝臣王侯将相，整个京城的人都是忙前忙后，王府里王忠率领众人是洒扫王府，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因着今年老王爷说过年要热闹，所以一切应平常人家都做的事。宣仁帝也将按惯例赏赐给文武大臣的东西一应赏赐，老王爷位分极高宣仁帝所赏的东西放了大半个院子，王忠依次记录收入库中，王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着了老王爷赏的锦装准备除夕守岁。
卓尔吉达，郑广，王衍各处去送老王爷准备的礼，小清明年纪小守在家中陪老王爷只喝茶吃点心，老王爷今日头戴束发金冠，身着绣龙纹棉袍，外披一件玄色缎绣福寿齐天斗篷，趁得更加精神叟烁！
老王爷见小清明心不在焉，笑问：“是不是想跟他们出去？”小清明也毫不掩饰，说道：“是！我自来王府就再也没出过府呢！”老王爷笑道：“你还小，这大冷天就叫他们跑去吧，咱们躲在屋里吃茶取暖还不好么？”小清明笑道：“好！自然好！”
今日小清明里面穿着柳婶儿给做的簇新的新年锦衣，披着柳婶儿做的石榴红金线福字纹小斗篷趁得肌肤更是红润透亮，明亮似宝石一般的眼睛此刻弯弯的满是狡黠的笑意，好似一个小狐狸一般灵动异常，有时连老王爷都会忘了这是个男孩子！只因为小清明长得太过清秀！
老王爷笑道：“早说带你们去我的庄子里玩儿，可是眼下寒冬庄子不比王府到底冷，来年开了春叫你广哥哥带你去骑马！”小清明听了几乎高兴的想要的跳起来，但是生生的忍了下来。
小清明时常惦记出府就是想出府看看那卧虎朝阳佩和盘龙玺可叫人挖去，只是王府不能随意出入时常惦记的心烦意乱，听老王爷给了准确的时间心里这才踏实。
转眼至除夕夜。
柳婶儿准备的除夕菜肴和宣仁帝赏赐的御菜也都依次上桌，老王爷看了看夸赞道：“柳婶儿真是咱们府上的女厨娘，这屠苏酒也就她酿的好，瞧瞧这水晶脍鱼晶莹剔透，春盘似翡如翠，这扣肉金黄鲜亮……哎呀，真是巧手！你都是怎么做的？”
柳婶儿礼毕笑道：“这脍鱼取三五斤的新鲜鲈鱼去鳞取里肉，拿锋利的刀切极薄的片摆盘，佐以清酱，韭花，椒盐，陈醋，吃起来麻辣微酸，鲜嫩爽口！这是最普通的，宫里的赏赐有您往日爱吃的鲜虾蹄子脍！”
老王爷听完后微微一笑道：“好，一年到头你都在给我做饭，今日我借着先帝的光就把这鲜虾蹄子脍赏给你！”柳婶儿微微一怔连忙行礼叩谢道：“谢太王爷！”老王爷指着春盘说道：“这个我知道是用大蒜、山葱、韭菜、芸苔、胡荽五种辛味蔬菜组成的这拼盘，自前朝这才就是必不可少的五辛盘，如今咱们倒是改叫春盘了。你就便说说这扣肉是如何做的这般鲜亮金黄？”
柳婶儿笑道：“还是咱们太王爷见多识广，春盘确是这样没错，前朝就有不稀奇的，这扣肉啊…..用这肥瘦相间的大块五花肉，煮至半熟，再炸成金黄，切三四寸长薄片，放酱、醋、豆豉、桂皮、葱蒜等腌制，摆放进大碗上屉蒸透，出锅大盘盖碗，猛扣过来，鲜亮圆润的扣肉可就做好了，是不是浓香四溢？”
老王爷开怀不已，朗声笑道：“好！好！咱们府上有你这位厨娘，这满汴京里的食楼也比不得！”
王忠见老王爷如此高兴忙说道：“皇上还御赐了烤鹿肉和羊肉，”老王爷点点头在正上首盘坐下，老王爷发令道：“今日更别拘束，都坐都坐，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又瞧了瞧身边依次站着王忠，王衍，郑广，卓尔吉达，小清明，远处是柳婶儿郑婶儿和一众小厮家奴，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周边世家贵族烟花爆竹放的是砰砰作响。
老王爷说道：“咱们也放些烟花爆竹！”一旁的王忠急忙催促道：“快！太王爷下令放烟花，把咱们准备的烟花爆竹拿出来，放起来叫太王爷瞧瞧热闹！”一小厮立刻跑出去，找到早就准备好的烟花爆竹点燃了，只见那烟花一飞冲天砰一声四散开来着实璀璨夺目绚丽非常！爆竹更是霹雳啪啦热闹非凡！
老王爷瞧的是十分开心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看来往年里我竟错过了这乐趣！”一边说一边招呼众人快坐，王忠见老王爷高兴不忍扫兴只好连忙安排众人依次坐下，老王爷说：“来，每个人想想这吉利话，说的好了有红包！”
众人一听有红包都跃跃欲试，王忠站起身捧着屠苏酒打头说道：“老奴祝太王爷您心想事成，寿与天齐！”老王爷乐呵呵道：“好！饮了屠苏酒就有红包！”王忠笑着顿了一会儿方将屠苏酒饮下，老王爷从袖子里拿出红包说道：“伸手！”王忠放下酒杯急忙行礼后才双手接下红包！
王忠坐下后不动声色的碰了碰身边的王衍，王衍今日身着老王爷赏赐的锦袍，眉宇间略有愁色见王忠暗视自己神情里似无奈似不忍，这复杂的情绪闪现了一会儿便说道：“衍儿祝太王爷万事如意！事事顺遂！”老王爷笑道：“好好好！来，衍儿！”说罢将红包递给王衍，王衍也双手收下，王忠见王衍似自己一样如此简单心中纳闷：平日里读的书都哪里去了？我这个老头子没读过什么书只能说这些，他怎么也如此？转念一想最近自己似乎确实逼人太过，本欲恼怒便也消了念头。
柳婶儿郑婶儿郑广几人人也无非是这样的吉利话，一众小厮家奴齐声祝贺又磕头，到了卓尔吉达和小清明，吉利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翻来覆去也相差无几，王忠笑道：“明朗，王爷素日里总夸你聪明，今日你便说些和我们众人都不同的！也好让咱们瞧瞧你的才学！”
本来不愿张扬的小清明只好笑道：“忠伯所言极是，明朗想起一首诗，说来给大家听听好么？”老王爷眼神极为慈爱的看着小清明说道：“好！说说你想起得是哪首？”小清明声音清脆说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老王爷微笑的点头，王忠笑道：“好是好！这诗倒是不新鲜，三岁小儿都会！你可还有别的？”老王爷不动声色的睨了一眼王忠并未阻止，小清明笑道：“自然有！忠伯说这个不新鲜，我怕说的别的太过卖弄，既然忠伯开口我便再说一个给大家！”
众人拍手叫好，小清明不过低了一下头转眼就笑道：“扫除茅舍涤尘嚣，一炷清香拜九霄。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筵开听颂椒。野客预知农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
老王爷朗声笑道：“好！好！这都难不住咱们明朗！好！”老王爷招招手唤清明过去，小清明走到后接过老王爷赏的红包，转身就递给柳婶儿小声说道：“柳婶儿替我放着吧！”柳婶儿微微惊讶眼圈儿也不自觉地红了，柳婶儿微笑接过小清明的红包，轻轻的抚摸了小清明的头。
王忠见此想起王衍心中又生出不满，卓尔吉达见众人都极为赞叹只有王忠神色似是不以为然，卓尔吉达憨厚一笑开口说道：“太王爷，卓尔没读过什么书，就祝太王爷身体矫健！吃得香睡得好！一年更比一年年轻！”
卓尔吉达说完众人哄堂大笑，就连王忠也绷不住笑了，卓尔吉达见众人都笑脸色微红，老王爷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卓尔说的最好！这人生在世吃和睡若是不好，身体也就不好了！说的好啊，这是人最根本的东西，来！卓尔，你该有个大红包！”说罢从身旁拿出两个红包：“他们都只有一个，就你自己两个！”
卓尔吉达受宠若惊道：“太王爷……”老王爷笑道：“你说的好！今日我最满意！”说罢将红包放到卓尔吉达的手里，卓尔吉达十分开心！老王爷又笑道：“今年不同往年，想我往日不爱热闹今日这么着也真是高兴，人真是老了！老了！都变了！”王忠说道：“太王爷不减当年！不老不老！倒是老奴老了！腿脚跟不上太王爷了都！”老王爷笑问：“哦？我可不曾去哪，你怎么就跟不上了？”王忠只笑没有答话，老王爷又说道：“王忠啊，咱们都老了！不止你一个人老了！以后广儿衍儿要受累了！”王忠笑道：“是！都老了！老了！”王忠正欲在说时，柳婶儿此刻微笑着举起酒杯说道：“太王爷没老，忠伯也没老！咱们还是抓紧喝酒吃菜吧！不然有些菜凉了可不好吃了！”
老王爷和蔼的说道：“到底是做什么惦记什么，这么一大家人还怕吃不完你做的菜么？来来来！那边都坐下，一起吃菜守岁过除夕！”小厮们方又坐下围坐在一起吃菜，老王爷眼睛里满是欢喜，看着小清明说道：“明朗，过来！”小清明闻言起身走到老王爷身边，老王爷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道：“比来王府高多了，就坐在我身边吧！平日里读书写字都是你在旁，今日离那么远做什么？”
最见不得这样的王忠眉头微微一紧，说道：“太王爷……”正待要说时，老王爷压根不理会说道：“今日要守岁，你年纪最小，来！”王忠见老王爷如此也不便再多说，只是内心生出了许多妒忌和不快。
小清明坐在老王爷身边，一时间大家都看在眼里老王爷对这个孩子是十分在意的，小清明默默坐在一旁吃饭心中也颇复杂，想起昔日在府上父亲也是这样将满府上下团在一起过除夕守岁，母亲总是坐在父亲身旁温柔的看着府上众人，他的母亲那么美丽，围炉的火炭发出的暖光照着母亲华贵绝美的首饰，在夜色里发出让人心醉神迷柔柔的金光，那么美！他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母亲像是天外的飞仙。像是只有缥缈虚无的梦境中才看得见！
那时哥哥陈清辉也总能从边城赶回，带着许多礼品和好玩儿的从未见过的玩意儿给清明，他是那样的高大英俊，那样的像父亲，总把他高高举起抗在肩上，小时候吃饭总也是坐在哥哥陈清辉的怀里，即使大些也总是紧紧的挨着哥哥，此刻众人围坐欢笑却在没有他们。小清明自那日后再未听见过任何关于陈清辉的消息，如今忆起曾经，即使是诱人的山珍海味也吃下去了，心里百般酸涩难抑。
这样的除夕趁着不知何时静谧无声落下的雪，围炉的火炭红彤彤的烧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照的人满脸都是暖意。小清明端起一碗象征着团团圆圆热腾腾的乳糖圆子，看着似鹅毛一般落下的雪花想着：父亲母亲，保佑哥哥吧，哥哥如今在哪儿呢？可吃的上的热乎乎的饭菜？这样的雪，有没有厚衣服穿？我是不是运气好？碰上了太王爷肯这样关爱我！
小清明想着想着越发难过，看着乳糖圆子又想起花蕊姐姐做的糖糕最好吃，月影姐姐手做的鞋子最舒服，崔伯总是慈爱的喊他小公子慢点儿，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样热闹的气氛最难敌的就是思念，仿佛这思念在这样的时刻总能被无限放大再放大，对于清明这样的人纵使热闹非凡到了深处也唯有落寞和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