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进来一小厮立刻前来斟茶给老王爷,这小厮穿衣打扮极其讲究,只见他身着白色圆领刺提花长袍,头戴檀香木簪,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说身份只怕谁都以为是个世家公子,相貌端正间又带股子活泼劲儿,虽不是俊美之人但也算的上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小麦的肤色更显得是精神极了!行动间也是老成持重!
说起这小厮来头确实也不算小,这小厮是老王爷的老奴仆王忠王府大管家的唯一孙子!名叫王衍,自小长在王府里头。老王爷膝下无子很是喜欢孩子,这王衍得老王爷教养,为人温顺,乖觉,且十分会察言观色!凡事又做的体面又厚道!王衍又是个十分整齐端正的人物,亲和谦逊不说王府上下也都惜之爱之!加之自幼跟随老王爷,渐渐也养成了不争随性的心态,很是得心于老王爷。
贵气小厮王衍斟茶间打量着老王爷的神情,温言劝道:“太王爷何必如此动气?圣上问只说不知不就行了?太王爷说了这番话,若换作旁人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虽然圣上不敢,可是难保圣上知道后不恼怒您,岂不是伤了您和圣上的情分?”
老王爷瞥了眼王衍平静道:“你倒是和你爷爷很像,惯会耍嘴皮子劝人!你是不知!这才是开始呢!”
老王爷接过王衍递过来的一杯茶,又道:“以后我们王府怕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处了,本王不愿那些人污了我的地界,混了我府上的清气!看那些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宣称为国为民,身披紫蟒袍红官衣的人,不过一转瞬就变了模样真叫人作呕!哼!伤情分?我的亲侄儿已经去了,这世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如今的圣上且不说我不曾教养,又隔着一层骨血还不常见!呵!平民百姓家都不见得什么情分,更何况帝王之家?哪里来的什么情分?”
王衍见老王爷冷言冷语,忙赔笑道:“您瞧瞧您,爷爷说您该忌讳些的,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凡事还需谨慎!先帝在世时您一心问道,修的这清健好身体,如今怎么又开始愤世嫉俗了呢?这一竿子打翻了朝堂上几等官阶的人,也并非人人都那样不是么?您既然知道和如今圣上情分浅了许多,怎么还说那么好一堆子触圣上的逆鳞呢?”
那老王爷只冷哼一声并不回话,王衍又像是哄一般将茶盏又斟满,与老王爷继续说道:“太王爷喝口茶压压您的火气!天气燥热太王爷的气也大了!”
老王爷接过茶叹气道:“衍儿你不知,今日徐公公到府上,明日就会有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如同巷狗,不管香臭就嗅着味道就来了!今日之事若不说清楚,圣上以后说不定时不时就来盘问,这样的苗头可不好!必须及时掐住!”
王衍点头,老王爷看着院子里,阳光明媚,好一派生机。
老王爷喟叹:“如今的圣上多疑,衍儿你且去看左相的下场,你以为今日只是问本王一句话么?不!这一句话背后有千千万万句话等着你,开了这个头往后就难收住了!此刻还不能进这浑水里搅合,进的早了时间一长难免不好脱身!所以此刻既该掐住!”说着将茶放在桌上比了一个斩杀的动作,花白的胡子跟着用力的动作颤了起来,眼睛不自觉的瞪圆了来。
这个动作竟不知怎的叫王衍觉得你有些可爱,失笑道:“我爷爷说您是个老顽童还真是所言非虚,只是太王爷刚才的话说得实在有些重了,您的拗脾气又上来了我看!”
老王爷继续喝着茶哼道:“你爷爷那个糟老头儿,平日里我是对他太过放纵惹得他竟在你们面前嚼我的是非,看我回来不收拾那老刁奴!说起你爷爷也该回来了,此去南疆不知道事情办得如何,也是难为他了一把老骨头还要翻山越岭舟车劳顿,回来可要查查他的老骨头少没少!”
王衍熟练的拿起王爷一旁的茶壶,又续上已经喝空的一盏茶道:“您又说笑我们爷孙两个,我们是您的家奴为您死都是该的,爷爷说我瞧着心细,这才叫我到您跟前伺候!不然衍儿哪有福分到您身边?再者说爷爷办事您还不晓得这事除了我爷爷没有更合适的了,您不用担心他我看你们都是吃了神仙丹的老神仙,这点儿事就是费了些精力心神,回来养两天就好了!您平日赏的什么千年人参吃都吃不完,不怕费些力气!”
老王爷捋了捋胡子笑道:“你这嘴皮子功夫比起你爷爷可是青出于蓝了!对了。衍儿,那望仙阁的小娃娃你瞧着怎么样?”
那王衍停住,面庞上显出一副欣赏的笑容道:“太王爷好眼光,依我看来那小弟弟是个值得栽培的苗子!只是我瞧着……这弟弟不像是西凉人,通身气派倒像是养在王权富贵里贵公子,他哥哥倒像是西凉人一身得野气,没有那弟弟浑身的气派!”
老王爷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闪着一抹兴奋的亮光道:“衍儿大了眼睛也毒了!我看你爷爷这趟回来,就叫他那个老顽固,好好休息一番了事吧!”
王衍忙摆手道:“别!太王爷您还不知道我爷爷呀,照顾您那是尽心尽力!只要您在他眼前事事都要过过眼,让他好生歇息只怕还要歇出病来,您就饶了衍儿吧!”
老王爷哈哈朗声大笑起来,又嘱咐道:“好生照看那个小娃娃,另外他那个哥哥年岁应与你相仿,身体看着很是强健学武应该不错!广儿还有别的事要忙,你明日在府上挑两个素日里你瞧着身手好些的教他些正经功夫!来日也应是个不错的!”
老王爷交代完,抚摸着肚子问道:“对了,午饭可好了?”
王衍忙笑道:“太王爷当我来这半日费这些唾沫星子做什么的?就是哄着您老人家消了气吃饭去的,望仙阁的饭菜我已经打发人送去了,回来报的小厮说那小弟弟吃的别提多斯文了,我看在西凉也该是个贵族出身的!”
老王爷忙起身出了前厅哼道:“早告诉我饭已经好了,我还用的着听你的吐沫星子消气么?刚才你灌我好一肚子的茶,如今叫我怎么吃得下!”
王衍立刻假装懊悔道:“都是我该死!只想着让太王爷喝茶消气了,您没肚子吃那柳婶儿今日做的酒酿鸭可是要好过我了,哎!柳婶儿难得好心情让我软磨硬泡给做了回费工夫的菜,谁知道太王爷竟没胃口!那酒酿鸭子外皮酥嫩金黄,酒香四溢想想真是美味,还是柳婶儿自己酿的桂花酒下陪呢!太王爷竟饱了!”
贵气小厮王衍一边描述一边观察老王爷的神情,只见老王爷砸了砸嘴花白胡子跳动了又跳动,眼睛里透着皎洁的渴望咳了一声正色道:“柳婶儿怎么没告诉我!既是这样取壶好酒来衍儿你这鬼东西陪我吃酒!”
那王衍连声应道:“唉!知道了太王爷!还有您平日里爱吃的茄子煲呢!”随即撒开了腿儿跑进厨房通知摆上饭菜!厨房一干人等立即将饭菜摆上餐桌,不时还抱怨道:“太王爷真是年岁大了越发不知道保养了,耗到这个时辰才吃饭,衍儿你该时常提醒太王爷才是!”
说话的正是柳婶儿,柳婶儿已经三十余岁,虽然已显出年龄的痕迹但还是有些美貌的妇人,举止做事文雅讲究。
王衍笑道:“柳婶儿怪罪我,你不心疼我在太王爷气头上去请吃饭也就罢了,还怪罪我!今日我就哄太王爷发话,让您明日做玉灌肺!莲房鱼包!”
柳婶儿不禁失笑道:“衍儿这个调皮的狗东西,存心的!玉灌肺也罢了,莲房鱼包你也张嘴要!御医嘱咐过太王爷身体康健不久多吃些清淡的,我若不是瞧着太王爷这两日瘦了些,就凭你磨到我天边去,我也不做这酒酿鸭!”
王衍作了个揖回道:“是!柳婶儿才是最心细的!我是才是逗您玩呢,哪里能让太王爷这样海吃呢,明日咱们就做和尚斋饭如何?”
那柳婶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骂道:“你这孩子嘴皮子是越发不济了,你是嫌咱们太王爷过得还不够寡心?我自会做些好吃的孝敬咱们太王爷的!快别浑说了去陪太王爷吃饭吧!”
王衍轻快的哎了一声就出去了,又勾着头回身道:“柳婶儿,辛苦了!”
柳婶儿低头轻笑道:“快去!”
瞧着王衍一路跑走,柳婶儿叹气道:“要不是这孩子时常逗趣耍笑,太王爷这日子也是落寞了些!”
厨房里的另一个婶子叹气道:“快别说这些,太王妃去的早,霍乱时期没的,没享过王府里的福气!膝下唯一的孩子也死了,太王爷这些年不娶妻不纳妾,就是放不下太王妃和那个孩子!心里苦的不知道有多不是滋味儿呢,人人都道咱们太王爷好福气,好身体,长寿无极!可谁曾想古稀之年,竟又遇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
说着抹去眼泪又道:“先帝爷在世纯孝至极,拿咱们太王爷当自己的爹,是咱们太王爷至亲之人!可谁知!哎……这把年岁,膝下又无子,身边又没个伴,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日子谁哪里晓得其中真正的苦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