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小清明和卓尔吉达料理完后事,卓尔吉达心道:这该何去何从?看着清明虽然不哭不闹听话的很,卓尔吉达却是更加忧虑,因为他深知往往越是安静,反而是最可怕的心死,就如同他没有阿娘那日一样,哭过之后便再也没了泪水。
卓尔吉达心里伤感着小清这样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些,又愤怒陈昂死的冤枉。
可是他想到清明母亲的嘱托和父亲的信任,根本不想自己陷入这种悲伤不自拔的情绪里太久,他把清明唤道身边掏出那卧虎朝阳白玉佩和青玉盘龙玺怎么也参不透是什么信物和证物,只看得出这玉是上好的玉雕工一绝,价值连城!
卓尔吉达建议去代州寻清明的兄长陈清辉,虽然是流放但是陈清辉年纪轻轻就是大将军这样的人才肯定有办法,总好过一个总角小儿一个半懂的浮民,总归见到陈清辉就有希望!将那卧虎朝阳白玉佩和青玉盘龙玺交给他最为合适。
小清明知道哥哥陈清辉已然流放,可是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至亲之人?
清明忽然很悲伤的说:“我只有哥哥了!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卓尔吉达不忍,赶忙岔开话题道:“如今你已经不是陈清明了你是明朗吉达,你颂人的发髻不可再有,我替你改了吧!”
小清明看了看他的发型心中很是苦闷,道:“西凉子民不行冠礼么?古人有言: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你和我兄长年纪差不多吧?西凉子民冠礼是散着两个辫子么?”
卓尔吉达被小清明这一段说辞说的目瞪口呆,卓尔吉达一直觉得因为阿娘的缘故也算懂些颂人文化又从小受些颂人诗书,在大颂都算不得睁眼儿瞎,可是小清明这说的什么倒是从来没听过,又看了看小清明稚嫩的脸惊道:“你说的什么?”
小清明已经任由卓尔吉达把弄自己的头发,坐在卓尔吉达的腿上说:“《礼记.冠义》冠者礼之始也,你知道么?身体发肤受自父母,若不是以前的我死了,我不会让你改我的发型的。但是现在的我是清明吉达,是西凉人,是你的弟弟,我会牢牢记住的!”卓尔吉达的手略顿了顿。看着自己怀里腿上白嫩的小孩儿,这样聪慧异于常人心中不觉也叹:若是陈相还在,将来也一定是陈相一般的人物,可我能教他什么?必须找到他的兄长!
等到小清明辫子梳好卓尔吉达简直要惊呆了,说小清明长得清秀俊俏不想梳了西凉人的辫子没有野气不说,反倒像个小姑娘一般水灵,面如桃瓣白皙粉嫩,小巧高挺的鼻梁加上扑闪扑闪的宝石一样亮晶晶的大眼睛,睫毛卷翘浓密,嘴巴和苏殊如初一辙都是不点红若樱,幸好一双眉毛长得像陈昂英气十足黑如墨色不然这样的长相实在过于秀气。
卓尔吉达故作好笑道:“怎么我们西凉的男孩子梳这样的头发添增野气英武,你倒添了些女孩子的秀气像个小姑娘,八成那潘安,那兰陵王小时候就是你这个模样,不然怎么一个满车的果子一个出征带面呢?”其实他很想调节一下两个人悲伤的气氛故意说这些话让小清明生气也好,总好过闷闷的不说话!别在憋出毛病!小孩子嘛最受不得激就是小清明这样聪明但是到底是个孩子!
小清明被这么一说随即就要拆头发道:“哼,像女孩子有什么好笑的?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厉害之处,花木兰将军能替父从军,那武皇坐拥江山,哪一个也不比男孩子差,只是你不知道呢!”
卓尔吉达被小清明又是一顿教训,不觉失笑自己连个奶孩子都收拾不了,不觉好奇好笑道:“你今年多大?我还不知道呢,怎么你就教训起我来了?”
“七岁!你说的不对我自然要说!”小清明回击,卓尔吉达更是有点儿气结,看他小还奶声奶气不想就才七岁!七岁就背了一段儿自己不知道的书,典故也是一个接一个的说,七岁自己在干嘛?自己还缠在阿娘怀里要乳酪吃,还和部族孩子野跑在部落里什么也不知道呢,呵!人生来也不见得是公平的嘛!
卓尔吉达无语哄了哄清明道:“你说的对!”两人安歇一日准备今日出城北上,掏出家当准备干粮,小清明忧伤道:“我想去看看我的家,我们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我只想看看再给父亲道个别!”卓尔吉达点头应:“说的是,道别是要的,相府看看也没关系只当路过呢。”
两人刚走到相府附近忽然一群官兵骑着马到处抓浮民,骑着马到处踩踏甚至人也不看,一时街上行人商贩皆是到处躲避兵马,卓尔吉达和小清明正不知何故突然一浮民跑到他们面前,急忙拽走他们躲在小巷内道:“你们怎么还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如今下了令我们都是贱奴了!都要抓去为奴!这城门已经不容我们自由来往了,逃也逃不!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卓尔吉达心中大惊不妙“怎么会这样。”
这下可如何是好,忽然又想到他们身上还有玉佩和玉玺更是急的焦头烂额,只见那些兵马四处寻人,卓尔吉达对小清明道:“我们必须把那些东西藏起来,这下看来你我去不了代州了!我们快走!”
随即抱起小清明就跑,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那日的树林,见四下偏僻无人忙去寻找太阳标志对清明道:“我想好了,把这玉佩玉玺放在你父亲那颗树下,愿你父亲保佑着,我那日趁人不备已在松柏上刻了符号,这里丛林茂密容易失去方向,只怕出来一次下次就不见的找到,所以我做了标志,你去了便知!”
卓尔吉达依着那日记忆一路低头四处寻找,直到找到后忙指着标志给清明看说:“清明,就是这个太阳标志,就是这接近树根的位置,你记住了!”不等清明回答转到松柏后面拿起匕首蹲在地上就开始挖洞,待挖了足足有半个手臂那么长时才停了手,此时卓文吉达满头大汗从怀里掏出玉佩玉玺又打开包袱撕了布裹了几裹,觉得妥当后才将土重新掩上,拍了拍只觉得那土一瞧就是挖开过的,忙又搓了几捧旧土掩上。看着松柏跪下道:“恩公保佑!”随即带着清明出了森林。
卓尔吉达很忧虑的问小清明道:“眼下你说我们如何?”
小清明有些凄哀道:“我不知道!”卓尔吉达摇了摇头道:“世事难料,不曾想你跟着我竟要沦为贱奴!我不知道颂人的贱奴什么样,西凉国的贱奴会是什么样我知道,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是牲畜!所有人的玩物!”
小清明道:“我不知道大颂有贱奴,或许和官奴差不多,应该也是买卖进官宦人家做丫头小厮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逃是无用的,既然要活着既然就要面对,是浮民也好是贱奴也好都要去面对!只是沦为贱奴日子会有什么都是未知的。
何况清明这样小,小清明忽然又说:“不过是做奴隶大颂没有西凉那么可怕的,你别担心卓尔!”卓尔吉达看着小清明这样开解他的忧虑更有些心酸。
正当二人说话间一队兵马奔来喊道:“前面那两个,抓!”不等卓尔吉达反抗随即挥舞着绳子,一队人团团围住就要捆走了二人,卓尔吉达拼命反抗挥舞着拳头不让众人靠近清明,可是寡不敌众二人还是双双捆了去,一群人欢叫着用马匹拖着二人前进,坐在马上的人朝众人挤弄眼色道:“这两个贱奴倒是跑的远,费我们好些功夫呢,咱们就逗个乐子吧!”
一人看了看小清明有些不忍道:“这孩子还小,怕是有些过了。”那马上的人瞧了瞧道:“是还小,还是个小姑娘!算了,我也不愿拿还未总角的小姑娘取乐子,说出去丢脸面!”
小清明刚要反驳自己是男生,可是马上的人根本不给机会,而是看着卓尔吉达道:“他不听教化,给点惩罚让他老实点儿!”即刻解开小清明拴在马上的绳子鞭子一挥“驾!”只见那马嘶鸣一声飞奔出去,卓尔吉达被马突然飞奔拽到在地随即被拖拽着前进任由坚硬的土地摩擦着他的躯体,小清明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掉了出来,看着卓尔吉达拼命的抓着绳子想要站起来,可是奈何马跑的过快根本无还手之力!
小清明被推着前进看着那马跑的越来越快卓尔吉达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声,小清明喊道:“卓尔!卓尔!”替小清明说话的小卒喝道:“你要是再乱喊,地上的也有你知道么!老实点走吧!”
等到了奴隶所卓尔吉达浑身磨破了皮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满是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看着小清明满脸泪痕安慰道:“不碍事,养两日就好了!我身体壮士着呢!”说完还应挤出笑来!
说话间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大人进来问道:“都在这里了?”所头拱手向前道:“回大人都在这里了,凡是这样穿着打扮的我们都抓了过来,他们入颂以后皆不曾变发制穿着不曾抓错,另有昔日…….陈相……哦,另有陈昂的造册登记过只是他们四处流散无法比对,汴京城的就这些了!共有一百二十人!”
那青衣大人环视一周皱眉问道:“这么少?”那所头又回道:“汴京城是少些地处腹地,他们西凉人许多思念故乡边城毗邻西凉,那里多!”那大人又道:“哦!前两日没的官奴都发卖出去了么?”
所头忙回:“卖出去了!听说是昔日相府的奴才丫鬟比从前的都体面懂规矩些,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会来买两个!”
大人点点头道:“好,那这些明日也发卖出去,贱奴贱卖,不需看什么官阶给钱就卖!”所头回:“是!”接着青衣大人就要走出门,看见地上的卓尔吉达问:“这是怎么回事?”所头谄媚回道:“这人不听话,抓来还要打我们呢!”
青衣大人神情冷漠道:“不听话的打就是了!他要是自己想寻死也不必客气!”接着便抬脚出门走了。
那小所头一听此话更不觉得有什么,催促一干人等把这些浮民关在一处了事,吃喝都不曾供应,到了深夜小清明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只能忍耐,卓尔吉达疼的一夜都哼哼唧唧,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早晨每人发放了些粗米残粥!
小清明饿得两眼发昏往日的体面规矩也顾不得了抱着陶碗咕咕咚咚喝了下去,若不是饿极了这粗米残粥实在下不去口,可是小清明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不可追,还是乖乖的吃饱了攒足力气方为上道!这边儿饭刚吃完那边所头便催促去那人牙子地界,浮民们五花八绑的带到了买卖的地方,只见已经集了些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