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葵之所以倚重叶泉,视其为使团耳目,除了叶泉是渔夫,还因叶泉在加入铁鹞子军之前,为边军斥候伍长,一直带队在北枭西厥草原一带游弋,打探消息,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驾轻就熟,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可知哪里有水可居,哪里有鱼可捕。
草原浩荡,戈壁茫茫。昼观日,夜观北斗,可知东西南北,但无星无日之时怎么办?没有叶泉这等老马识途的斥候指引,使团只怕如同没头的苍蝇,迟早会迷失在这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中。
傅明杰由衷佩服:“老叶,得空教教我如何?”
叶泉头一点,很是爽快:“成!”
深潭在两河交汇处,水落玉盘,波光粼粼,暮色之下,有如镀上一层金黄。傅明杰试了试,水虽没有出拌马关时的透心刺骨,却也清凉无比。叶泉道:“凉水之下无鲤鲫,多黑鱼,肉嫩汤鲜,是中原难得一见的美味河鲜。”
叶泉所说的拍鱼,竟是以陌刀拍打水面,震晕水下的黑鱼。
陌刀刃宽,柄长,长及三尺,为中原马下步卒特制对付北枭精骑的利器。草原辽阔,适于养马,中原地大物博,但独缺马场。论国力,草原不如中原,草原诸国之所以千年来能与中原对峙角力,彼此相持不下,就胜在草原多好马,非中原可比,其进如疾风退似闪电,让中原强国一直望尘莫及,即便大总管安成后来因势利导组建铁鹞子军,也只能是区区一万骑,不是中原无悍卒,实在是中原再无多余好马。陇西也就只能取长补短,令能工巧匠打制出陌刀,于步军设陌刀军,陌刀一出,砍断天下马腿。步军陌刀,有如骑军铁鹞子,同样让草原精骑闻风丧胆。
叶泉一什十人将深潭团团围住,叶泉一声“起”,就见刀光一闪,十把陌刀同时高高扬起,随着叶泉一声断喝“落”,十把陌刀同时击向水面,陌刀厚重,鹞子军的臂力也是惊人,十把陌刀同时落下,十人如一人,难怪铁鹞子以一当十,势不可挡,就这协同,如若是在战时冲阵,切入敌军阵营,那岂不是刀切豆腐,势如破竹。这一拍之下,就听一声轰响,深潭之水顿时溅起数丈巨浪,水花落下,就见水面上数十条黑脊大鱼翻着白肚,震晕,漂浮水面。
傅明杰赞道:“老叶,就你们这手段,很是了得,有得学。”
叶泉嘿嘿笑道,“自小在江河边讨生活,谋生的手艺而已。我等这手段,与公子相比,那可就差远了,无非就是些雕虫小技。那日渭水河上,我等可是亲眼所见,公子剑气浩荡,一剑滔天,二剑断江,三剑杀敌,就那手段和气势,岂是我等可比,虽然没有当场喝彩,但我等心里对公子都是折服得很。”
傅明杰笑道:“老叶,这拍鱼之术,讲究的可不只是臂力和气势,还有技巧,十人如同一人,除了铁鹞子军,谁又能做到?哪怕我拍起的水浪比你等都高,看着也好看,杀人也可杀人,但要说杀鱼,只怕竹篮打水,达不到如你等这般一拍而杀尽满潭黑鱼的效果。”
叶泉知道傅明杰这是谦虚,既可一剑翻江二剑断江,何况一潭之鱼。但叶泉等铁鹞子还是很受用,十人如一人,百人千人如一人,这手段还真不是等闲,除了沙场练就的果断杀伐,更是大总管安成十五年倾尽全力打造的结果。元从铁鹞子王葵、展雄两军之所以有别于其他铁鹞子,就在于此,而王葵铁鹞子作为诸军之首,更不是浪得虚名。
叶泉笑道:“这一拍之下,深潭之中,无非就剩几条漏网之鱼,下次拍鱼,如果公子不觉得是大材小用,那就由公子来,让我等再见识一下公子的磅礴气象,我不信公子的手段会逊色我等。”
“当仁不让。”傅明杰点头,又道,“老叶,商量件事呗。”
“公子请说。”
“别一口一个公子,听着别扭生分,这称谓,得随你们军伍,叫我老傅如何。”
中原千年礼制,士族高于庶族寒门,尤其是甲等乙等士族门阀,那更是高人一等,叶泉看着傅明杰,有些迟疑,傅明杰一笑,不容反驳,道:“就这么办!”
叶泉头一点,呵呵一笑,“老傅,没得说,下河捞鱼去。”
这一路鞍马,傅明杰还真没有好好洗浴过,满身污垢,形同樊逵,虽然早就不似在京城那般深以为然,却也是多有不自在,既可下水摸鱼,又可趁机洗浴一番,落得一身清爽,何乐而不为,傅明杰笑道:“求之不得。”
叶泉等十人,早就三下二下,将身上的衣衫扒了个一干二净,赤条条无牵挂,傅明杰一时目瞪口呆,叶泉已是扑腾一声跃下水去,将一条翻白的黑鱼扔到了岸上,笑道:“老傅,咋地,还害羞?”
是有点,这样赤条条,一丝不挂地于河中洗澡,除了少不更事时和尉迟成渝程明亮陈魅其等在清河边干过,懂事以后就再没有如此肆无忌惮过,十余年没有如此,傅明杰还真是有些放不开。傅明杰知边军粗犷,既是袍泽兄弟,战场上可托生死,哪里又会在意这些凡俗小事,傅明杰知道如果自己扭扭捏捏,与叶泉等人格格不入,难免会让叶泉等看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丝信任,转眼就会烟消云散。傅明杰一笑,麻利地脱了衣衫,坦然一跃入水。
叶泉一个鲤鱼打挺,笑道:“老傅,看样子,水性不错。”
傅明杰踩水,笑道:“儿时经常在清河里狗刨,也就胡乱学会了游水。”
当然不止在清河,关中临近上京,一到酷暑之时,他们哥几个就会跑到关中尉迟成渝家的别院去避暑,别院依山傍水,傅明杰没事就在别院后山的溪潭边吐纳练气,累了,就扑通下水嬉戏。能吐纳自然能水中换气如寻常,傅明杰水性自是非程明亮和尉迟成渝等人可比拟,程明亮和尉迟成渝还只能在潭边抱着石头拍水时,傅明杰就已经在水中数炷香而不出水,让哥几个长吁短叹,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