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飘摇的时节,一切欣欣向荣。
长时间窝在温暖的家中,躲避寒冷的人们,此刻都愿意多呼吸呼吸回春的生机。
枯败的树叶坚持了一整个冬天,本以为大难已过,可以复苏,可以变绿,可以再享受一个春夏秋冬。
但新生的嫩芽却拥有比寒冽冬风更伟大的力量。
所以,躲过了严寒的审判还要注意生命的蓬勃,因为那虽然象征着生机,却不是你的生机。
更简单点,没有哪片树叶可以永远长在枝头,就像没有哪朵花可以永不凋零。
伴随着春风,有铃音响起,轻缓悠扬,沁人心脾。
难得便在于此处,闻之清新爽目,无有丝毫不适。纵使悄然远离,亦回味悠长。
一辆马车,此刻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马,看上去很疲倦,身形似乎都瘦了一圈。
但看骨架,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匀称强健,给人以天然而成的美感。
赶车的车夫跳下马车,转到车后,掀起帘子,迎出一位女子。
脚踏实地之后,这女子稍稍束了束衣物,便对车夫说道:“卸了车架吧,让马儿也休整两天,这一路上也多亏了它。我在车上瞧见它身形瘦了,知道它也很辛苦。”说着,女子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车夫,“给它多吃些好的。你辛苦了,打些酒吃吧……”
“多谢小姐!老仆喜欢吃酒,小姐竟然知晓,烦劳小姐挂心,老仆……”
“忙去吧,吃酒不要误事就好!”
“是。是……”
这女子独自一人先进了客栈,遇到男客也不回避,竟然抬头挺胸径直朝掌柜处走去。
客栈此时正有些食客,突然见一女子如此做派,有几人便阴阳怪气,出言调侃,怎奈话一出口,便被同桌的制止。
“溪秀宗如今举行入宗甄选,这女子能如此做派必定是修道中人,切莫出言奚落,小心祸从天降。这可不是你我这等凡人能招惹得起的……”
这女子定了客房,正待小二指引,却听得荤言素语,眼神清冽扫过,议论顿消,无人敢与之对视,轻蔑一笑之后,跟着小二上楼……
待这女子走后,气氛顿时一松,有浊汉骂道:“小娘皮果真嚣张,待日后……”
“王兄慎言,修道之人不同你我,此时若有差池,难免遗祸终身。”
“哼!我若也能修道,定然将这些鼻孔朝天之辈踏于脚下,也好叫他们知道低调行事。”
“王兄喝酒,来小弟敬您一杯,这溪秀宗十来年选一次弟子,能见到仙姑不也是你我的造化么?”
“哈哈哈,那是那是!”
说完这王姓汉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目光却在女子消逝的地方瞅了两眼。
…………
“沧浪,这世界可是和你经历的那一世相若。”
“有些相似,但却也有很大不同。”
“怎么个说法?”
“虽然说仙凡有别,修道者却是处于这两者之间,一般来说修道者都是比较隐秘的,这尚未入得宗门的女子怎会如此轻蔑的看待凡人?”
“说的有道理,咱们看待一个世界,不但要看这世界的顶尖人物,也要看这世界的众多底层人物。”
“这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看这顶尖人物就能知道这世界所有,为何还要看这芸芸众生?”
“决定顶尖人物是否能诞生并且是以何种方式诞生,看的都是这芸芸众生啊!”
“你是说决定权在芸芸众生手中,而不是顶尖者个体的意愿?”
“对!”
“不敢苟同!”
“那就骑驴看唱本!”
…………
径月潭,乃一幽潭,隐身于山腰。
只有月圆时分,月光倒映,在某一位置,便可以亲见这月明潭幽。
但此山此潭早已有了主人,寻常人哪有机会一睹这天地盛景。
渡勒仙羽,溪秀宗的太上长老,天下为数不多的顶尖修道者之一。
盘坐在水晶打磨的山洞之中,周身却被月华笼罩。
原来这径月潭反射之月光此刻刚好射进山洞,再经过水晶将所有光线汇集与一点。
坐在这一点上的,就是这渡勒仙羽。
月移影摇,盛景时长不足一刻。
渡勒仙羽长身而立。
观其面容,乃是一老妪,至少九十岁。
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其身姿婀娜,似乎活力无限。
可这婀娜却持续不久,召唤弟子之时,腰身就已佝偻。
“太上长老,掌门有要事禀报,烦请您移驾清溪殿。”服侍渡勒仙羽的弟子禀报。
“知道了,你前头带路。”
“是!”
这弟子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衫,剪裁装饰都十分考究。
渡勒仙羽跟在其身后,看着其身形,眉头顿紧。
“蓝芷啊,你进门也有十多年了吧!”
“回太上长老,蓝芷戊戌年入得宗门,如今已有十三年了。”
“不必回头,你带你的路,闲聊两句,免得无聊。”渡勒仙羽微笑示人,只不过那漏风的牙齿实在让此微笑有些滑稽,“你师父给你布置的课业,你可专心研修了啊?”
“回太上长老,蓝芷专心修道,一刻也不敢松懈。”
“随便闲聊,你别那么紧张,你这身衣裳很漂亮,很合体。”
蓝芷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懦懦的谢过长老。
不多时,便到清溪殿。
辞过太上长老之后,蓝芷告退,连忙找来相好的同门师妹。
“师妹,你在我身后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啊,不是衣服的问题!”
“可太上长老说我的衣裳很漂亮,很合体!”
“那多好,太上长老可不经常夸人啊!”
“不对,我听师父说太上长老夸人可不是好事!”
“那能有什么事?当时怎么个情景?”
“我就在前面带路,太上长老跟在我身后。”
“那你走两步,我跟在后面瞧瞧!”
“好……”蓝芷走了一段,师妹就跟在身后,“怎么样?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不过师姐,你最近是不是功法大进?”
“怎么了?”
“我在你身后那可是有点羡慕嫉妒恨啊!”
“怎么会如此?”
“我要是个男的,走在你身后,肯定会有冲上去抱住你的冲动!”说完,师妹就嘻嘻哈哈,两人扭作一团,互相调笑打闹起来。
“你两在做什么?如此放诞无礼。长老们都在议事,你们在此打闹,成何体统?”
蓝芷和师妹一见有同门训斥,连忙止住打闹,此刻面色虽红润,但眉眼之中却是清冷高傲。
“晤师叔,这里可没有人放诞无礼,也没有人不成体统,您是不是苦修过甚,眼花了吧!”
“你……”这晤师叔知道这蓝芷师妹善于巧辩,她师父又是掌门跟前的红人,这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闹起来甚扰清修,只好作罢,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待这晤师叔走远,师妹道:“这男人婆,见到我们开心,心里肯定是极为不爽的,哼!”
“师父说,晤师叔这一脉才是我溪秀宗的根本,没事咱们就少招惹她。”
“但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啊,你看她穿的,听说进宗门就没见她换过衣裳,也不知道她父母是不是把她生错了。”
“这是个人心性,又关她父母什么事?”
“本是个男儿心,却得了个女儿身!”
“看你损的,要是被晤师叔听到,还不气炸了肺,道行直接损伤一甲子。”
“哈哈,听到才好,再教她多管闲事……”
“好了不说那些了……你今天这身,可花了不少心思吧。”
“承蒙师姐夸奖,师妹愧不敢当啊!”
蓝芷一边和师妹聊着,一边远望,晤师叔早已不见踪影,想必就算听到师妹言语,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太上长老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不对!
蓝芷想到其中蹊跷之处,连忙辞了师妹,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皂白袍子,卸去装饰,模仿起晤师叔的打扮。
清溪殿上,渡勒仙羽微闭双眼,静静打坐,听着掌门和长老议事。
又到宗门开选之时,届时,新入宗门的弟子必定数量不少,如今定下的入宗试炼越来越简单,越来越轻松。
可未来真正能堪大用的苗子,却越来越难找。如今有渡勒仙羽撑着,溪秀宗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但眼看太上长老年事已高,突破无望,明眼人都知道,溪秀宗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所以溪秀宗的掌门,看上去三十出头的鹤炅真人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一面招收更多的弟子;一面派遣一些精明伶俐的弟子到各大宗门游学。
虽说是游学,但有个俗名更为贴切,当然了,溪秀宗无人会承认这个俗名,但却不妨这个俗名大噪与世。
此俗名便是——送榻。
送出聪明伶俐的弟子以游学之名结交年轻才俊。
这在溪秀宗的过往中是有先例的。
好的例子也有,不好的例子也有。
但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曾帮溪秀宗渡过了难关,延续了宗门命脉。
所以,掌门此举,并未有长老反对。
渡勒仙羽作为太上长老,对于宗门的过往更是如数家珍,作为过来人,她也不会有反对意见。
只是在人选方面,一定要花心思。
修道的好苗子,可不能放了出去。
如今渡勒仙羽尚在,也不能大张旗鼓去做这件事,所以,这事必须秘密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知道的人多了,就会让别人认为渡勒仙羽大限将至。
也不可能让人不知道,所以,这事渡勒仙羽要出面,无论是游学也罢,还是送榻也罢,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