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爸爸说:“刚才我碰到那个人,他问我,那台洗衣机修好了没有。”爸爸说:“还缺一个零件,我明天一早,去镇上买回来,装上去,就好了。”
他听了,心里暗喜,那明天一早,我就可以上路了。趁爸爸不注意,他将那只手机偷偷塞进枕头底下,脱了衣服,早早上床睡了。
苏小玉离开后,他们父子俩退了一间房,只租一间,两张床呈丁字形打在一起,所以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处于爸爸的严密监管之中。爸爸自以为从此就管住了儿子,没想到管住了他的身,却管不住他的心。
第二天一早,爸爸果真上镇去了。小军用原子笔在一张报纸的眉头上写了“我去找妈妈了”六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就哗地一声,拉下修理铺的卷闸门,走了出去。
他袖子里揣着那只手机,从这条生活了一年多的村街上,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去。到了妈妈那里,你要好好听她的话,重新做人,不要再回到这个贫民窟里来了。他想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阴郁的脸上露出了长久未见的天真笑容。
他没有仓皇奔跑,而是走得很从容。因为爸爸不可能马上就回来,村里也没人知道他要离开这里,更没人知道他袖子里有一只偷来的手机。走过村里那条水泥平板桥,他就觉得自己象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浑身舒坦,两脚轻快,心胸也开阔起来。
好高兴啊,终于可以去找妈妈了。他感到今天的阳光格外耀眼,四周的景象也特别鲜艳。
他走到前面的漕宝路上,见有车开过来,就上了车。乘到地铁口,他下车,站在路边,悄悄抛售那只手机。这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必须把它换成钱,才能去买火车票。
“要手机吗?”他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过来,偷偷向他亮了亮手中的手机。中年人好象没听见,看也没看,就走了过去。
他就相打工模样的人问:“喂,要手机吗?”但连问了十多个人,没一个人停下来看他的手机。社会上有人用假手机在路边骗人,一些人上了当,警惕性就高了。还有一些新疆人,在公交车上偷了手机,在路边抛售。而人们大都只要便宜的水货,却怕偷来的贼货,所以很少有人真正敢买。这就难住了小军,他在路边走来走去,问了几十个人,一个人也不要。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眼看太阳快到头顶了,小军急起来,问人家讨行不行呢?反正没人认识你,你就拉下面皮试一试吧。这样想着,他就开始试了。
先相中一个中年妇女,待她走过来,他上前说:“阿姨,我要去南京找妈妈,没路费,帮个忙,给我几元钱吧。”
阿姨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一件八成新的夹克衫,七成新的牛仔裤,六成新的皮鞋,头发长得盖住了耳朵,眼睛灵活,脸色阴沉,象个不良少年,就一脸漠然地昂头走了过去。
小军很失望,但不死心,又一连试了四五个人。他们也都以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不友善的态度对待他,只有一个慈祥的阿姨给了他5元钱。他就想用笔在路边写一行求助的字,然后跪下来求人帮助,可他不知道用什么写,也觉得跪在路边太难看,便放弃了。
小军知道自己这么个形象,不会再要到更多的钱,就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有些发急地再次向路人抛售:“喂,这只9成新的手机,只要100元,你看一看吧。”
可奇怪得很,越是便宜,人们却越是不敢要,许多人连看也不看,就昂首走了过去。
这怎么办啊?难道还要我偷吗?小军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茫然地想,我不想再偷了,一旦被抓住,就见不到妈妈了。妈妈条件好的话,我还偷什么呀?小偷是没有出息的。不行,还是卖掉这个手机,不能让妈妈看到。要是她问你,这手机是哪里来的,你怎么说啊?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打工模样的人走过来,小军尽量亲切地说:“喂,要手机吗?你看,多漂亮,100元。”
打工者一愣:“100元?不会是假的吧?”“怎么是假的?”好容易有人停下来跟他说话,小军连忙打开手机给他看。打工者反复看着,还开机试着打了一下,才将信将疑地从包里拿了100元钱给他,交换了手机走了。
小军好高兴,手里紧紧攒着那张百元大钞,连忙下去乘地铁。他第一次乘地铁,不知道怎么弄,就看别人的样子,买了票,去闸机上一拍,进去了。
来到火车站,他去排队买火车票。轮到他了,他大声对窗口说:“今天到南京的,一张,要最便宜的那种。”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百元大钞塞进去。身上只有这么多钱,得节约着化。他两手空空,连一个小包都没有,所以检票时,他走得很快,跑在最前面,第一个上了火车。
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他一屁股坐下来,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陆续上来的客人,脑子里却搜索起有关妈妈的记忆来。
他早就想去找妈妈了,可不知道妈妈在哪里。平时,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妈妈在哪个地方呼唤着他,有时也觉得妈妈正在寻找他,往他这边走来,所以他一直要走出去张望。在老家,他自觉不自觉地要走到宅前那个十字路口往远处眺望;在上海,他总是要走出修车铺去朝那条进城大道看。有几次,他还不由自主地走出村庄去寻找。可走到进城大道边,他又不知道往哪里走,就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气,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回来。爸爸不理解他,总是见他就骂,伸手就打。有一次,他出走了一天回来,爸爸不问三七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