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一天,我在野外画画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全身淋得透湿。回到部落时,我已经头晕眼花,第二天还发起了高烧,整天昏昏沉沉的。没有人照顾我,只有那条长大的蔓藤,不断用冰凉的身体为我降温,还把它的生命力不断输送到我的身上。醒过来的时候,我走出自己的家门,却发觉整个部落已经没有第二个活人。父母和其他亲人,都躺倒在地上,面容扭曲,身子干瘪得像僵尸,是因瘟疫而死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几天都不吃不喝,只能呆在家里哭。我的食尸藤把地上的一具具尸体都吞噬了,然后缠绕在我身上,补充我的生命,使我不会饿死。部落里一向这样处理尸体,不会像你们一样把死人埋起来。
“生活在别的部落的亲戚终于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他的部落去。可是,一天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部落里所有的人,都不停呕吐和拉肚子,开始是吐出吃下去的东西,后来,呕吐和泻下的,都是灰白色浑浊的污水!犯病的人迅速消瘦,因为躁热而脱去全身的衣服,到处找水喝,可水一喝下去,就马上吐出来。很多族人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自己掐死了自己!瘟疫发作得极其猛烈,等到傍晚,所有的人都死了,和我的部落一样的死状!活着的,只有我!”贝尔血红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是霍乱!”我轻轻嘀咕着。谷斌那臭小子,懂的东西真多,连这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烈性传染病之一也知道。那东西,可是和天花、鼠疫齐名的恐怖病症,曾经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流行了七次,死亡人数多得无法统计。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虽然小,贝尔还是听到了。德鲁依的耳朵本来就尖,何况贝尔掌握了灵魂力量而且身经百战。
“霍乱,你的亲人得的就是这种病。你接着说下去。”我回答着,已经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脑子转得飞快,正在思考对策。
“我整夜站在死人堆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么呆站着,不吃不喝,直到晕厥过去。”贝尔似乎对我知道霍乱这种瘟疫反应不大,又陷入了回忆中。也许,这些憋得太久的话,早该找人倾诉一番了,如今话题一开,已经停不下来。能否解决她的恐惧,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话说出来,暂时放下背了这么久的包袱。
“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食尸藤在慢吞吞清理着尸体,我想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它在吞噬尸体时,把生命力传送给我。所有亲人都死了,我活着还有意思吗?我叫那条食尸藤走开,让它自由,可是它竟然不听我的话,表示永远不会离开我。它也想陪着我死吗?好吧。我把它收到了宠物空间里,静静等待着死亡。
“三天过去了,我已经感觉不到肚子饿。可是没喝水,嘴唇裂了十几条口子,喉咙更像刀割一样剧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已经离死不远。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人都被瘟疫夺走了生命,我却没有事呢?就算因为有食尸藤救了我,我也该像他们一样上吐下泻啊?”
这个我倒可以解释,因为我父母都是医生,也抢救过霍乱病人。霍乱这东西,是因为霍乱菌引起的疾病,病菌在肠道中分泌毒素,导致肠液分泌失控,大量吐泻,最后脱水而死。不过,霍乱菌这东西,其实非常脆弱,只要人类能顶过最危险的时期,身体自身的免疫力都能将病菌全部杀死。现代医院就是通过给病人大量静脉注射生理盐水,维持生命,让病人依靠自己的力量康复。抗菌素只是辅助作用而已。当然,古人是不懂打吊针的,因此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病菌最适合生长的温度是人类三十七度的体温,那天贝尔正好发高烧,所以病菌在她体内不大好生存,加上食尸藤的帮助,让贝尔在昏沉中度过了危险。感染过霍乱的人,就会获得牢固的免疫力,不会再度感染,因此在亲戚家的贝尔没有再度发病。
“就在这个时候,”贝尔没有给我时间解释,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我嘴巴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接着,几滴又腥又膻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喉咙。当时的感觉,简直找不到比这更好喝的东西了。我命令自己不要喝,可嘴巴完全不听使唤,拼了命地吮吸着,直到吸不到东西为止。那些喝下去的东西,竟然也能补充体力,是什么?
“我睁开眼睛,没有看见人,只有一张毛茸茸的脸。那是生活在两个部落附近的一头母狼,我喝的,是它的奶水。狼是德鲁依最好的朋友,我们刚会爬的时候就和狼崽子一起玩,这头母狼就是我童年的玩伴之一,已经做妈妈了。它发现了部落里的死尸,进而找到了我,用它的奶水救了我的命。
“抱着母狼大哭了一场后,我又开始想活下去,就跟着母狼去了它的狼窝。已经饿了好几天,我却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只能喝奶,但母狼还有三只狼崽子,也不能只养着我一个。它想了个办法,活捉回各种动物,咬断颈边的血管,让我吮吸鲜血。我喝过狼奶,发现生血的味道也和它差不多。因为附近有德鲁依的两个部落,没有什么猛兽敢来骚扰,而德鲁依是不会猎取部落附近的动物为食的,所以这里兔子、山羊和野鹿很多,母狼可以弄到足够的血肉。”
原来嗜血魔女是在十岁的时候已经开始转变了?不过就凭这段回忆,根本不可能造成贝尔如此深切的恐惧啊?看来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过了大概有十天吧,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但悲伤已经淡了下来。忽然想到那条食尸藤还憋在宠物空间里,得让它出来透透气,于是就把它放了出来。可怕的事发生了,才几个小时后,母狼和三只狼崽子竟然也像部落里的人一样,不断又吐又泻,很快就在我面前抽搐着死去!”贝尔的声音变得森然可怖。的确,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来说,在心灵创伤还没有愈合的时候,又在原来的部位添加了一条更深的伤口,打击实在太大。
不过,霍乱不是只有人类才会感染吗?怎么连狼也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