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泛滥一般的暴雨,终于使远处的几条大河同时决溃。汹涌的洪水,迅速将整个黑暗森林淹没成一片汪洋,连树顶都看不到。
上百米高的大潮头,险些连我一起吞噬。及时用“瞬间移动”飞上了半空,躲过洪峰,然后落到了冰冻技能制造出来的浮冰上。洪水不仅水位飞速上涨,而且急速流动,四处激烈冲荡。数不清的旋涡,将水面上挣扎号哭的怪物一个个卷进死神的肚子里。最后,似乎只剩下我一个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没有闪电,暴雨如帘,黑夜如幕,挡住了一切,我完全是个瞎子。惊涛骇浪联合着旋涡,不时对我发起猛攻,脚下的浮冰或碎裂、或被卷走,换了一次又一次。四周除了水声,再无其它。
夜,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我的心情,从开始的骇怕,到莫名的兴奋,然后是烦躁,最后变成了麻木。似乎是下意识地与死亡捉着迷藏,没有恐惧,没有乐趣,没有弥留之际的回忆,也没有对命运的怨恨。让我支持下去的,是一股潜意识中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
雨,不知不觉停了,洪水也停止了躁动,却依然高速流淌着。朦胧的雾气中,透进一丝丝白光,天总算是亮了。
老天的这场脾气,应该发够了吧?精疲力竭的我,丝毫没有生存下来的喜悦。那种感觉,就像八年前,我忽发奇想,从公司步行十八公里回家后一样:那天,累得半死的我,在家里喝着母亲精心烹饪的老火汤,却尝不到丝毫的味道!心情也没有因为刷新了自己持续步行的记录而高兴。付出巨大代价而成功的那一刻,其实只会感觉到疲倦和空虚!开心?欣慰?兴奋?踌躇满志?那是生理和心理疲劳恢复后的事!
晨雾散去,我就像呆在大海的正中心,极目远眺,根本见不到开凿了地底通道的高山。不知道是不是被淹没了,如果真是那样,灌满水的地底通道恐怕再也不能通行。前后左右,都只有水天一线,除此之外,活物只有我,死物只有脚下的冰块。
不过,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感受寂寞。我最大的愿望,是好好睡一觉!可是,脚下只是一块浮冰,寒冷彻骨不说,就算用兽皮毯子隔绝寒意,冰块也会因为我睡着而融化。水面上睡觉的本事,俺还没学会。
这觉,一时三刻没法睡啊!我苦笑着拿出一瓶体力药剂喝了。使用兴奋剂伤身体,这没错,但好过糊里糊涂死了吧?
填饱肚子,再调整了一下麻木的心态,我拿出一口大砍刀,那东西的形状和桨差不多,可以将就着使用。一边感激着母亲伟大的预知能力,竟然在小学时就教会了我划船;一边诅咒着该死的谷斌,制造这么夸张的自然灾害;浮冰在桨的划动下,向与水流成直角的方向前进着。
三个小时后,还没有看见陆地的影子。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发现了一棵连根拔起的大树。终于不用呆在那该死的冰块上了!没错,我是不怕冷,因为我的灵魂力量能让身体处在最舒适的温度。可是,我要维持这个温度,脚下的浮冰就会融化!这一夜和早上的几个小时,我为了维持这块立足之地,自己都快冻僵了!
在大树纷乱的枝叶中编织了一张床,用小火烘烤驱了几分钟湿气,我仰天躺了下去。就算因为兴奋剂睡不着,也可以闭目养神一番。天空,还是阴沉得像我父亲大多数时候的脸色一样。我讨厌看这样的天空,不仅闭上眼睛,还拿几块树叶遮住了脸。
深呼吸上百次后,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整夜的彷徨无助、生死未明,早令我心力交瘁。现在,可以喘息一会儿,调整一下乱麻般的大脑,以便迎接更头疼的情况。以我的经验,每当压力大得难以承受时,只要好好睡一晚,第二天就发觉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保持紧张,只会心乱,作出错误的判断。想不到在这个梦幻游戏,出现了比现实里更恶劣的情况,逼着我心平气和,冷静面对。
谷斌你这个臭小子,弄出如此恐怖的洪水来,又有什么用意?我要是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心里问了两句,马上用力摇了摇头,算了,别想了,那小子只当看自己拍的电影呢,完全把安危押到我身上来。而我,只不过是个没有看过剧本的演员而已,比起现实里很多孤立无援、甘苦自担的情况,起码有个超级天才陪我同生共死吧?够了!
够是够了,看我这个玩游戏的,老要冒着精神分裂的危险,自古以来有玩得这么累的人吗?打住,牢骚到此为止,还不如考虑中午该吃什么东西呢。
正在胡思乱想,身子忽然一震,差点掉到水里去。似乎这棵大树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跳起来,定睛一看,喜上眉梢。撞上我这艘“船”的,是另一棵灰黑色的枯树,不同的是,这棵树是活的,它,正是艾尼弗斯树妖!奇怪的是,被这个家伙撞上了,我都几乎没有感应到它的气息。
从物品栏里拿出绳索,把一活一死两棵树连接到一起,增加一点我的活动范围和安全感。然后,认真打量起这个昨天想弄死我的艾尼弗斯之树来。
我记得,昨天晚上,虽然闪电下看得不太清楚,这个艾尼弗斯还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然而,现在树妖的形相和电脑游戏里的那棵枯树没什么分别,超越暗金怪物领主的强大气势,现在竟然也一点都感觉不到。如果说昨天它是三四十岁,正当盛年,今天这树妖就像耄耋老人,而且是就快要进棺材的那种。
“怎么回事?艾尼弗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好容易找到了树妖那张脸,确定了它是仰卧水面而不是趴着,我忍不住问话了。
艾尼弗斯费力地张开眼睛,看见是我,又把眼睛闭上。那双眼睛,也不像昨天晚上那样炯然生光,而是浑浊黯淡,全无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