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柔宫。
苏徵柔正在临案作诗。雪浪笺上落满一行行娟秀的小楷,字如其人,秀雅清隽。
萧兰墨侍立在旁。
苏徵柔落下最后一字,满意地微微一笑。她抬头看了眼萧兰墨,徐启朱唇道:“我儿宽心,母妃已派素轻去了。”
萧兰墨秀美的眉轻蹙,随即展颜一笑,上前道:“母妃,只素轻姑姑一人前往,恐怕三皇兄以为我们不诚。不若兰儿随素轻姑姑一同前往,母妃以为如何?”
苏徵柔考虑片刻,开口道:“如此,便随你吧。”
萧兰墨欣然道:“兰儿多谢母妃。”
苏徵柔见她展颜,也扬起一抹笑意,说道:“三皇子那般风姿,也难怪我儿愿意亲近。”
萧兰墨低眉,颊上飞红,羞恼道:“母妃莫要打趣兰儿。”
虽如此说,她却不自禁地忆起三皇子回京的那一日,回朝宴上的场景——
整个长安城的高门子弟都来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欢笑声中夹杂着刀光剑影,喧嚣热闹非常。
可这一切的热闹都在那个人走进殿内的一刹那,变得寂静无声。殿内明明灯火通明,可他一进来,满殿的暗香和颜色都霎时黯淡了。
她自诩才貌双绝,宴上多少少年公子对她倾心。可是,她却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美的让她自惭形秽。
那人目光流转,从殿内众人脸上掠过,每个人对上那目光都神色怔忡,手足无措。而他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微微一笑。
忽然间哐当一声,有人手中杯盏落地。接着哐当声连片,又有许多人杯盏落地。
萧兰墨被这声响惊醒,她心道父皇该是恼了,不觉抬眼看去。却见萧衍看着那人,也是愣在原地,久久无言,竟没注意到殿内声响。
后来,那人上前拜见,萧兰墨方知,原来他便是三皇子。
听说今年不过也才十七岁,竟已有如此风姿。她知道,萧仙墨自幼便同三皇兄极好。那时母妃告诫自己:三皇兄不受父皇宠爱,又是皇后的孩子,日后是要同大哥争皇位的,不能亲近。是以她从小便避着景宸宫,只记得每次宫宴上,角落里萧仙墨跟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少年嬉闹,而自己端着娴静的姿态,心下也是隐隐羡慕过的。
萧兰墨第一次这般盼着萧仙墨快些死了才好。她已经拥有许多了,这一次,萧兰墨再也不想让给她了。
正想这许多,苏徵柔却开口了:“兰儿,三皇子是我们务必要拉拢的,但你要记住分寸,切莫过分亲近。日后,他可是你大哥的一个劲敌。”
苏徵柔想起萧容手里握着的凤羽军,以及宴上萧衍问他想要什么奖赏,萧容一开口竟讨了御林军的虎符,不觉暗暗心惊。
不仅如此,萧容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蝉联天下公子榜首。
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萧兰墨闻言猛地惊醒过来,柔顺颔首道:“是。”她听着苏徵柔的话,心下却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苏徵柔久久沉思着。
她由萧容又想到自己的儿子。
绎儿明明是长子,更在公子榜中排名第二,却偏偏那般病弱。
朝中劝萧衍立储的呼声从未停过,要不是身子骨不好,她的绎儿说不定早已当上太子了。
苏徵柔想到这儿,不禁又凄又怒。
这都是被白霓那个贱人害的!还有白霓留下的小狐媚子安乐!至于纯夫人华夫人那两姐妹,跟她斗了这么多年,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害了她的儿子,夺了陛下的心,还要来跟她的兰儿抢!
苏徵柔用力攥紧双拳,良久,方才缓缓松开手。
那双保养的细腻白皙的纤手上,留下几道深深指痕。
白霓,你就在阴间看着吧,看我怎么把你留下的孽种折磨致死!
华阳宫。
我在小厨房内忙得热火朝天。
一旁的琳琅好奇地凑上前来,看着我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我擦了把汗,答道:“我给三皇兄做点心呢!”
璇玑和华夫人身边的红药姑姑闻声也过来了。一见此红药忙赶上来道:“殿下金尊玉贵,怎敢劳您亲手做吃食呢?此事奴婢们来就行了。”
璇玑忙拦着她笑道:“好姑姑,我家殿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快歇着去吧。把殿下惹恼了,你又能讨什么好?”
我边做点心便笑:“红药姑姑,你别跟璇玑那丫头一般见识,我这便做好了。”
红药伸手戳了下璇玑的额头,笑道:“你这小蹄子,越发没脸了。也罢,殿下开心就好,切莫劳累了。”
我笑着答应。送走了红药,璇玑和琳琅一齐凑上来看我做点心。
“做好了!”我欢喜道。
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四样点心,应该够了吧?
璇玑看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里歪斜破烂得惨不忍睹的糕点,努力做出一副惊叹的样子,不能再假地惊喜道:“我的天哪!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殿下,这真的是你第一次下厨吗?”
我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老脸一红。
我虽不才,美丑还是知道的。这点心做成这样,也不知道三皇兄吃不吃得下去?算了,先拿去试试再说吧。
琳琅看着那盘点心,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殿下为何突然想起给三皇子做点心来了?”
害,还不是昨儿个书童阿娇跟我说的,说什么三皇兄喜欢甜食,我这不巴巴地做了打算去温暖他幼小可怜的心灵——
顺便以后也好互相帮助嘛!
听华姐姐说,三皇兄在回朝宴上一口气便讨了御林军的调兵权,而且自己在北疆的凤羽军更是神勇无双,父皇对他的态度也和缓许多,以后很有发展前途!
若是讨得了三皇兄的开心,以后闯祸就又多了一座靠山。
父皇再疼爱我,也不止我一个孩子,拿此次落水来说,纵然说要查清,牵扯到了几个女儿,也不好太过偏袒,于是让自幼与我交情不错的三皇兄来查。
而纯夫人虽然也护着我,可每次闯了祸她都要罚我。
至于华夫人,她虽然贵为夫人,也有心护短,可在我闯下大祸的时候就有些有心无力了——比如上次不小心把将军府烧了的事就不要提了。
我下定决心,这条大腿一定要抱!
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身处此间,凉爽非常。
我正四面转悠着,却是满头大汗,不是热的,是急的。
身后璇玑忍不住蔫蔫开口道:“殿下,咱们在这儿转了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我尴尬地笑笑:“啊,哈哈,不急,就当在这儿避暑了。”说罢继续转悠,尝试着每一条小径,不久后重新回到原地。
唉!这事还要从我打算亲自给三皇兄送点心说起。
自从上次被书童阿娇扔进莲池里,我这次可不走上次那条道了,而是换了另一条阴凉的小道!
没想到祸不单行,这次倒是没碰见什么人,但是不幸的是:我迷路了。
作为从小三天一闯祸五天一大祸的安乐公主萧仙墨,我为了能常常偷溜出去玩,对宫里各大小径了如指掌。
不成想今儿个我却迷路了,不过这条路位置实在生僻,我忘了也是情理之中,不算丢人,绝对不算丢人。
我正垂头丧气着,突然一眼扫到南边一条小径甚是干净,顿时欢天喜地道:“瞧,这儿有条路还没走过!走喽!”
说着我心情激昂地率先走进小径。
身后婢女们耷拉着脑袋跟了上来。
又走了一段路,小径逐渐平坦宽豁起来,忽见前面有千百竿翠竹,掩映着一处殿宇,清幽无比。
我面露得色,得意道:“这不就找到路了?我真是太聪明了。”
说罢,我迈步往前走,走到近前,只见那座宫殿端的是简洁明朗,不失大气,毫不流俗。殿门前的牌匾上题着“来仪宫”三个大字。
“来仪宫?”我念道。
这是哪儿啊?
身后的玲珑走上前来,对我道:“殿下,这是长皇子的住处。”
长皇子?哦,对了!这两年的宫宴上他几乎从不出席,听人说是身子羸弱,抱病已久。
玲珑紧接着面带紧张,小声道:“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长皇子可是柔夫人所出,而且此处不宜久留,要是过了病气就糟了。”
华夫人也这么说,是以不许我去看望长皇兄,我虽有心去,去了一两次,柔夫人的人都拦着不让进,说是不便打扰。
希望今日没人拦着。
我抬了抬走得酸痛的胳膊腿,对玲珑和蔼一笑,语重心长道:“玲珑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柔夫人的地盘,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害我。再说了,我壮着呢,哪能那么容易就过了病气?先进去歇歇再说。”
玲珑犹欲再说,我早已走到台阶前了。
她心下无奈,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