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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朋友

远在云秦帝国立国,光明教会成立之前的约一千五百年,栖息于格罗里亚西部著名魔域“暗黑之森”中的一支原始人类部族早已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生息了无数年月。

这支蛮族没有文字,依靠结绳的方式记事,以狩猎和采集为生。尽管肉体强健,但因为没有魔法和炼金术等技能的辅助,加之各种强横的魔兽环伺,这支早期人类生存的极为艰辛,很多人还未成年便死于疾病或天灾,侥幸成年的人也往往难逃魔兽之口。

由于生活艰辛,因此这支部族无论男女,几乎个个都是勇猛的战士…没有力量的弱者,在这里没有丝毫生存的价值,更遑论生儿育女的资格,只会被族人无情抛弃,在森林中沦为魔兽或妖魔的口粮。

这种情况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一位少年时便离开暗黑之森在外闯荡的战士回到了部落中,他带回了一柄做工精美华贵的权杖。由于这支部族的手工艺水平极其原始,从未见过如此美伦美奂的工艺品,加之这柄权杖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

无论多重的内外伤势,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在,只需轻轻握住这柄权杖便能立时痊愈…部落登时将这柄权杖奉若神物,专门搭建了简陋的神庙并派遣专人日夜守护供奉…这些侍奉神杖的人被后世称为“祭司”。

这位荣归故里的战士更是被族人奉作“先知”…“先知”向大伙传递了一个伟大的使命:

作为“神之选民”,暗黑之森中的狩猎部族必须世代侍奉伟大创世女神卡蒂丝,并为女神的降临做好准备,最终在女神的指引下彻底毁灭这个丑恶的旧宇宙,迎接完美新宇宙的来临…而作为神选者,所有族人都将在新的宇宙中获得永恒不灭的生命,成为仅次于女神的绝高存在。

连文字都没有的族人都是愚昧的,也是单纯的…单纯的人往往也最为实际:既然那个叫卡蒂丝的女神能够起死人肉白骨,说明她是真有绝大威能…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崇拜她?为何不按照她的指引行动?

...

为了迎接女神的降临,不知花了几个世纪的光阴。

为了创造能接引女神归来的勇者,这支部族世代从侍奉女神的高等祭司中选出拥有最佳潜力的人,以近亲通婚的方式不断繁衍…最终诞生了据说拥有转生魔力的“勇者”:

一位拥有着一头如熊熊燃烧的烈火般红发的少年。

只是,就如活着的人谁也没有死过一样,谁都无法验证“转生”的真伪,在一个生活艰辛、崇尚力量的地方,既没有战斗力也未表现出任何其他特殊能力的“转生者”自然而然从受人敬畏逐渐变为遭人质疑…最终,所有人都开始轻视、唾弃,甚至随意谩骂、羞辱、殴打这个百无一用的“转生者”…人性神秘且复杂的是,他们越是对卡蒂丝女神和这柄权杖发自内心的敬畏崇拜,就越是变本加厉的轻视和折磨这个没有丝毫特殊力量和出奇之处的“勇者”…少年却似乎并没有任何情绪,对所有人的羞辱欺凌受之泰然浑不在意…

终于,在一个月亮和星星都躲了起来的夜晚,一个瘦小的身影消无声息的离开了暗黑之森。

他手中流光暗涌,赫然是那柄被族人世代奉若神明的权杖;身后,则是熊熊燃烧的暗黑之森。

那头红发在几乎染红半个夜空的火光映照下,似乎与烈火融为了一体,显得格外耀眼。

就在这一晚,这支连文字都没有的狩猎蛮族彻底从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仿佛从来未曾存在过一般…

光阴荏苒,五百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里,格罗里亚大陆战火纷飞,兵祸连结…随着不断的“洗牌”,渐渐的,几股较大的人类势力逐渐拥有了格罗里亚大陆的话语权...再经过数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其中一个最强大的城邦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当时格罗里亚大陆的盟主。数百年来时局动荡,纷争不断的格罗里亚大陆首次有了统一的征兆…

“狄奥基尼斯!快收拾一下,有位天大的人物要召见你…”此刻,在这个最大城邦的首都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山谷中,一名金发碧眼明眸皓齿的明艳少女蹦蹦跳跳的闯进了一座简陋的洞窟,大声咋呼道。

“要见我?我可没工夫,还要打拳呢…”洞窟内那个满头红发的颀长精壮男子用一块兽皮擦了把汗,满不在乎的道。

“哎呀!这回可与以往不同,真是一位天大的人物啦…”少女有些不满的嘟哝道。

“艾斯特尔,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个宇宙终将毁灭…”狄奥基尼斯不紧不慢的道。

“一切都毫无意义?难道我在你眼里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么?”少女闻言脸上浮起一丝红荤,轻嗔薄怒道。旋即又有些担忧的道:

“另外,你不去见他,惹恼了这位大人物,难道不怕他杀了你么?”

“你对我而言当然是有意义的: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终将毁灭,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永恒的,所以眼前短暂的美好于这个绝对无意义的丑陋世界而言便拥有了相对的意义…”狄奥基尼斯一边说着少女似懂非懂的大道理,一边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又道:

“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杀死我…”

“哼!又在吹牛!你不过运气好些,这才从来没受过伤…没羞!”

看少女嘟起小嘴,一副不满的样子,狄奥基尼斯最终让步了:

“好吧,看在你面子上,让他来见我吧,这是最后的底线…”

与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初次邂逅,狄奥基尼斯惊讶的发现他看上去竟然非常年轻,外貌也并不如何孔武有力,相反长相甚是清秀,身材也有些瘦小…看起来着实有些…“娘”。

只是他的眼神非常的干净,一对碧蓝色的眸子就如格罗里亚北部那些高山湖泊中的湖水一般清澈澄静,毫无杂质…纯净之中更透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炽热。

阅人无数的狄奥基尼斯明白,那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对已知世界的不瞒,以及彻底改变这种不满根源的雄心与自信。

见主人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这位来头很大的不速之客主动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赐予你。”

话说的不可一世,语气听来却着实有些犹疑。

“…可以啊,我现在就想打拳,请你能不能不要耽误我的宝贵人生…”狄奥基尼斯嘲讽的道,旋即想起什么,又道:

“另外我喜欢沐浴在初升的朝阳和落幕的晚霞中打拳,我这间狗窝门有些小,你杵在门口挡住了阳光…劳驾能不能让开些?”

这人闻言并未动怒,更没有立马将外面的卫队喊进来把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大卸八块,只是微露吃惊之色,旋即轻叹了一口气,原本热烈的眼神微微一黯,似是自言自语的嘀咕道:

“…果然,哪怕再怎样位高权重、不可一世…总有些人你是帮助不了的,他们也不会将你放在眼中…”

然而他却并未拂袖而去,反倒很自然的走了进来,似乎对这间“狗窝”的粗糙简陋浑不在意…旋即在主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吊在空中的沙袋面前,看似随意的打出了几拳。

这回轮到狄奥基尼斯有些惊讶了,他并未阻止对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那人打了几拳后,又打开了话匣子,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有人说东方那片遥远的神秘大陆被不信神的劣等民族统治了…据说那些肤色和眼睛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人对感官刺激和物质享乐过分投入,所谓穷奢极欲让人毁灭…我们之所以比他们更为高贵,正是由于我们信仰神,并且能够克制自己的物欲…”说话间他的眼神无比的炽热,眼瞳的最深处更闪烁着一种叫做“爱”的光彩。

“…既然说我们比东方人高贵,为什么我们不能统治他们?或者…平等的与他们携手建立一个完美的新世界?所谓热爱卓越就是热爱神灵,你有这样的一身本事,为何要埋没在这如同狗窝一般的地方?为什么不用它来改变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狄奥基尼斯的双眼,语气无比诚恳平静的道:

“狄奥基尼斯,帮我。成为我的追随者,让我们一起去改变和拯救这个肮脏、乏味、令人窒息和绝望的旧世界。”

“东方会吞噬人们和他们的梦想…对你梦想的东西要警惕,神灵会惩罚这种自大…”不知怎的,对方虽只聊聊数语,向来散漫不羁,什么也不在乎的狄奥基尼斯却没来由的对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大人物心生几分好感,竟然在心中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方才字斟句酌的答复了他。

他顿了顿,又道:

“而且你的眼神太过炽热,说明你太爱这个世界了…要当心,爱的太深的人最终会失去一切。”

“爱的太深的人最终会失去一切么,还真是令人绝望呢…”他秀眉微蹙,似有些苦恼…沉默良久,依然坚定的道:

“哪怕最后真的失去一切,我也依旧选择爱这个世界,并为自己的梦想赌上全部…”他抬起头,再度凝视狄奥基尼斯的双眼,向他伸出了手:

“既然你无法成为我的追随者,那我们可否成为朋友?”

“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狄奥基尼斯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真诚笑容,旋即一只筋肉虬结的大手与一只略显秀气,但同样充满力量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八年的时光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在这八年里,艾斯特尔出落得愈加明艳无伦,楚楚动人…多次明示暗示得不到回应后,最终心丧若死的艾斯特尔嫁给了城里一家富户的公子。

狄奥基尼斯只是日复一日的窝在他的狗窝中,打拳,冥想,修身…偶尔缺钱时,便会到市中心那座巨大的圆形竞技场中客串一把角斗士…没有人知道他不时在某些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怀抱一把杖首有着双子女神雕塑的权杖,对着头顶那片深不可测的苍穹,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喃喃自语…

八年间,他也关心过那位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友人的消息,实际上无需刻意打听,那人的事迹早已成为街头巷尾商铺酒馆中最令人热血沸腾的谈资,为世人广为传颂…

这日,狄奥基尼斯在“狗窝”中打了一阵沙袋,似乎感应到什么,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已然有些陌生的瘦小身影正拄着拐杖,有些凄惨的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回来了?”狄奥基尼斯以一种与街坊邻居打招呼般的轻松口气招呼到,旋即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对方。

“回来了…”友人的脸色有些暗淡,更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色,但那双眼睛依然纯净,其中那火一般的热情也丝毫未减…他喝了几口水,自顾自的道:

“我手下一位将军对我说:‘我的王…我不想抱怨,但我损失了很多人,一些死于疾病,有些在河边被砍死…有些死的光荣,有些死的不幸,但是他们都死了…八年前,我和四万人一起追随你,征战了十万里的路,在烈日和暴雨中,大家为你征战…看看四周,还剩下多少熟悉的脸?我的王,我们拥护你,但是我们只是卑贱的凡人,不想惊扰诸神,我们全部的愿望,就是能回家看看…’”

“如此你仍要继续么?”狄奥基尼斯有些嘲讽的打断道。

“其他人带着大笔黄金回家,但是我看到了未来…人类,需要改变。解放全世界的人类…这份荣光将会超越至高神赫尔忒弭斯…是的,我将继续,建造无数大船,环绕无尽之洋,修建横贯沙漠的大道,穿越遥远东方那座广袤无垠的山脉,将至高神的威光播撒至极东之地的那片神秘未知大陆!然后有一天,当各民族自由的融合和交往时,格罗里亚大陆与那片神秘的东方大陆将会合二为一…”他以一种如诗歌般的语调,如痴如醉的吟诵道。

狄奥基尼斯想了想,从床板下翻出一个用油纸仔仔细细包裹好的长条状包裹,小心的拆开来…一阵五光十色的异彩登时照亮了整座洞窟,赫然竟是那柄双子女神造型的权杖!

“握紧它——”虽不明所以,对方依然依言握住了权杖。

下一瞬间,一道清新的绿光,如同一抹萌发的新芽般从权杖上亮起,逐渐将友人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似只过了一瞬间,又似过了很久,绿光散去后,他的眼神一亮,脸上容光焕发,病容尽去!

友人旋即用力站了起来,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活动了一下腿脚,却是身轻体捷,竟似从未受伤一般!

“啪——”他将拐杖远远抛了出去,起身便大步流星的朝洞外行去。

走出两步,似想起什么,他回过头对狄奥基尼斯道:“如此你仍要继续么?”

“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稍微犹豫了一下,狄奥基尼斯将手中的权杖递了过去。

“它叫…什么名字?”友人接过权杖,清澈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暖意,郑重其事的问道。

“…自然女神之梦。”狄奥基尼斯犹豫片刻,小声道。

“如果我不是我,我愿成为狄奥基尼斯。”他稍稍一愣,旋即露出了一个无比阳光灿烂的笑容,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友人再次离去了,带着未完成的梦想和…自然女神之梦。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众神之子,更是人类之友…在他之前,这些地方都是蛮荒部落;在他之后,一切都有了可能…不要说什么暴病而亡,真相是,你们杀了他,因为你们不想再前进了…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与你们这些卑贱的凡人为伍…”

思绪倏忽穿越六千年的时空,盯着眼前阔别已久的自然女神之梦…不,是终焉女神之吻,狄奥基尼斯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年那双无比纯净又无比炽热的眼神。

“…既然连你都无法改变和拯救这个肮脏、乏味、令人窒息和绝望的世界…那么便让我替你将它毁了也好…”转生者狄奥基尼斯心中如此想着,再次看了那柄神杖一眼。

只见那对青春洋溢的双子女神正热情的张开双臂,似要用她们温暖的怀抱拥抱和拯救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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