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王母有一面仙镜,镜中诸天分九层,第一层是泥云天。
泥云天一直是阴云密布,天是乌的,地是乌的,风狼也是乌的。庚子年冬月时节,泥烬荒原上寒风瑟瑟草木萋黄,草丛里一只灰毛野兔突然竖起两只长耳朵,惊悚听到了风中的危险信号,双脚猛然一跳惊恐逃命。可惜已经迟了,一匹秃尾巴老狼飞一般追上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白獠牙,恶狠狠咬向灰毛兔温热脖颈。
“砰”得一声弓弦急响,一支犀利铁箭等待已久,急速射出草丛破空而至,从侧后方准确射进风狼咽喉,灰毛野兔趁机逃之夭夭。一个黄泥脸色的泥族少年,眼神冷静体型瘦高,迅速从藏身土坑站起来,修长手指向腰后一摸,又从兽皮箭袋里抽出两支重箭,继续连珠射向垂死风狼,交叉射进干瘪脱毛的狼肚子,彻底摧毁反扑力量。秃尾巴老狼痛苦挣扎了一会,呜呼哀哉“噗”然爆成一团腥臭恶风。
泥族少年右手攥紧拇指上的兽骨扳指,左手不慌不忙挎好黝黑铁弓,一脸平静走到近前。先捡起三支铁簇重箭,擦干净锐利箭头仔细收进兽皮箭袋,最后才俯身捡起一颗白硬狼牙,吹了吹泥土放进怀里。
“风狼都去哪里了,今天真是奇怪啊?”泥族少年翘起脚尖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经常有狼群出没的荒野里,风声寂寥静空旷得有些渗人。苍穹如盖阴云密布像是在孕育无穷危机,仿佛一头天地巨狼张开大嘴,要将渺小泥人和远处红色哨堡一口嚼碎。
泥族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裹紧红色破絮粗袄转身回家。今天猎杀十四岁成人礼,一整天才找到一匹老狼,家人要等着急了。昨夜被夏九叔灌醉后,曾做了一个奇怪的冰心梦,现在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荒诞想法:“海啸来临前海水大退潮,风狼突然收缩莫非要发生狼潮?”
“冬七小箭神,十四岁成人礼完成的不要太简单喔!”远处枯黄野草下面,突兀冒出来一个魁梧泥人的身影,肩膀像鸡毛云山一样宽广,胸前挂满九颗拇指粗细大狼牙。他在草丛里满口戏谑道:“小孩子不要装成老猎手了。你想猎杀一头狼王吧,临死还要补上两箭。我们哨堡箭矢珍贵,一旦陷入狼群,多一支箭就多一份活命机会。”
“十三叔,谢谢您保护我!”泥族少年见到魁梧泥人,眉眼里满是欢喜,族人襄助血脉亲情溢于心间。他摘下腰里黝黑铁弓和兽皮箭袋,双手捧着还给十三叔,又从怀里掏出白狼牙,感激说道:“感谢您多年教我箭术,第一枚狼牙要奉献给您!”
“这是你的成人礼,太珍贵了我不能要。天黑回家吧。”夏十三叔收回弓和箭挂在腰里,坚决不肯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微笑看着冬七已经长大了,欣慰鸡毛泥族后继有人。只是昏暗的荒原让老猎手也心中惴惴,着急带孩子尽快回到温暖家园。身后那一座红色鸡鸣哨堡,是这片乌色天地里唯一颜色。
“风狼无故消失,兆示要爆发狼潮吗?”少年冬七心中有疑惑,习惯性开口请教。十三叔手把手教会了灭狼箭术,也教他如何赤诚待人,一直是心中的良师益友。
夏十三警惕回望了一眼乌蒙蒙的荒野,黄昏时间有老鼠在枯草下窸窸窣窣觅食,野鸡飞下草棵双眼迷离回窝,泥烬荒原上除了风狼数量锐减,没有发现其他异样端倪。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么深奥的问题,回家请教老族长吧。”
红色鸡鸣哨堡是鸡毛泥族人共同家园,外围的厚重泥墙约有一丈高三尺厚。哨堡辕门是用粗大原木整体箍成,需要六个人一起用力才能搬动,暮色中只留了一条小缝等着族人全部归来。独眼鸡老族长已经头发花白,靠在泥墙根上和后街瘸腿老爹闲谈唠嗑,看见夏十三和小冬七平安回来,一双老眼眉角舒展满是温暖。
“族长爷爷,这是我的狼牙。”少年冬七双手呈上白硬狼牙,请老族长见证他的成人礼。
“好孩子,你长大了!”老族长接过狼牙闻了闻,是新鲜风狼的味道。他捏着狼牙高兴地亮给瘸腿老爹看了看,又还给了少年冬七,口里和蔼说道:“从明天起,可以跟着夏十三轮值巡哨了。”
“我一定守卫好鸡鸣哨堡!”冬七暗自握住右手拇指兽骨扳指,泥心自豪终于长大了,可以像大人一样保卫家园。他旋即想到刚才的问题:“族长爷爷,海啸来临前海水会大退潮,狼群无故消失是要爆发狼潮吗?”
“每年冬月里惯例是狼少。后年才会爆发狼潮,十六年一轮回。”独眼老族长没见过大海也不知道海啸,但他与风狼斗了一辈子,对狼潮爆发规律非常有经验,嘉许地看了一眼鼓励道:“你遇事肯动脑筋,这样子很好,将来要多想法子多杀风狼喔。”
“得令!”冬七像战士一样捶胸接令,感觉自己使命在肩。不过下一刻钟,孩子心性冒了出来,因为远处有小伙伴在拼命招手,招呼他赶紧来月氏妈妈家里聚餐。小月妹穿了一条绿裙子,白嫩小手在头顶上急切挥动,一双甜杏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善良月氏妈妈戴着白布围裙,张罗一大桌子好肉好菜,喊来哨堡所有孩子都来聚餐,祝贺张冬七的十四岁成人礼。鸡毛泥族都以张为姓,只有嫦月氏母女俩是外乡人,但平日里大家来往和睦,感觉都是一家人。
“谢谢月妈妈!”张冬七进门后认真抚胸施礼,感觉自己成人了要讲礼貌。转头看见小伙伴们都在眼巴巴瞅着一桌子美味挪不动眼珠,小胖子冬九抱着二丫妹妹嘴里直流口水,他也闻着饭香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长话短说道:“伙伴们,开吃!”。
哗得一声,一桌子美味饭菜几乎秒光。小月妹只给冬七哥哥揪下来象征胜利的鸡头,转眼看见满地空盘子,和一屋子吃撑得东倒西歪的小伙伴。角落里二丫妹妹抱着大鸡腿打着嗝,奶声奶气说道:“月妈妈…嗝…饭饭太好吃了!”
张冬七微笑看着大家,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