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死神也总是喜欢在这样的时候降临。
唐执脸色一变。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了男孩女孩的幻梦,在刘辩看不到的背后,唐执发觉到了致命的危机。一柄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飞刀正在全速冲向刘辩的后心,它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颗撕碎灵魂的獠牙一样,即将逃出生天的少年人一瞬间又被拖入最阴暗的地狱边缘。
刘辩显然也意识到背后来者不善的气息。可是现在他的一只手正在勾着唐执的臂弯,以这样勉强的姿势根本不可能进行有效的躲闪,而他又不敢松开手,虽然长时间以来这个女孩都未能真正了解他,但是他却是太了解这个女孩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他放开手,女孩为了让他能够逃离必然选择自杀,因为这个女孩的一生就是奉献的一生啊。
就在犹豫之间他失去了最后的躲闪机会……但还不是没有机会。
唐执一松手丢掉了那把匕首,刘辩会意也立即松手,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唐执居然从刘辩的怀里挺起要腰来,她的左手上多了一支箭矢。
那把弓此时此刻还被唐执捏在手里。
弓弦被再度拉紧,发出“嗞嗞”的濒临断裂的声音,也发出了对命运终极判决的挑战。曾有一时唐执想过,如果有一天外界的力量强大到她无法抵挡的程度,或者她已经虚弱到无力再去保护那个孩子气的少年,那个时候她要怎么办。这个问题她考虑了很久,一直没有答案。这是一个令人倍感恐怖的问题,唐执必须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而当一个人开始去考虑该如何超越极限的问题的时候,他就会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他会害怕,他会逃避,他会强迫自己不在去思考类似的问题。而唐执没有选择逃避,这已经实属不易了,至于真的想到问题的答案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当她丢掉用于自杀的匕首的同时也看到了刘辩做出的反应,这个瞬间她忽然有了答案。
那个少年是在乎她的,否则不可能从她的一个动作就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人们称之为默契。所以答案就是,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意义的,原来他并不需要她的保护,原来他比她更了解对方,原来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共同努力着,她一直都不孤单。当她真的虚弱到无法再去保护他的时候就换他去保护她了;而且,虽然每一个人都有极限,但是极限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突破的,虽然要付出些代价,但只要能够和这个少年在一起,肩并肩手牵手的面对,任何代价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这就是答案。
弓弦瞬间复位,箭矢贴着刘辨的发梢飞向后方,进入了即将与飞刀对撞的轨道。
……等一下!
那把飞刀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刀与箭相撞了,然而相撞并不意味着结束,飞刀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继续前进,用它锋利的刀尖将迎面飞来的箭从头至尾完整地切成两半,而飞刀的速度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要!”
随着唐执的一声尖叫,事情似乎已经有了结果。事实上这个故事已经有了太多不该有的波折,也是时候该做个了解了……哪怕结果不遂人愿。
刀锋准确无比地刺入了少年的后背,很快它便没入了少年的身体中,紧接着是刀身,刀柄,它的速度依然飞快,它贯穿了少年的胸部,从少年的前身穿出来,直奔唐执的面容而去!
刘辩伸出右手握住了依旧在高速飞行着的刀刃,强行阻止着它的前进,刀刃在与肌肉相摩擦,与筋络相摩擦,直至与骨骼的刺耳摩擦声都清晰真切地传到唐执的耳中……终于它停止了,刺眼的血红色,一滴一滴地出现在唐执白皙的脸上,再绽成绚烂的花朵。
这把刀在停下的时候,它的锋刃已经抵上了唐执的眉心,但是它终究还是停住了。
唐执手足无措。她想哭,想喊,想站起来,想看清楚那把飞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是觉得抱着她的男孩的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然后又平静下来,他发出了一声略带颤抖的鼻音,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他看上去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他终究没有倒下,他丢掉了那把要命的短刀。
“为了不可能的事情而坚持,能得到什么?”
从刘辩的背后传来的是一个此前都未曾出现过的年轻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被附上了幻音魔法一样动听,如果换一个和平一些的场景的话它大概会令无数少女为之倾倒的吧。
“可问题是太多的事情,如果你不去坚持,又怎么会知道它是不可能的呢?”刘辩尽力平稳地把怀里的唐执平放到地上,可是唐执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少年的颤抖,他的胸口血流如注,但是看起来那把刀并没有击中他的心脏,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继续维持站姿。
“这就是我们之间不一样的地方了。”后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人贵有自知之明,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有机会去亲力亲为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太多,而命只有一条,所以在选择之前就要先判断一下要走的这条路是不是死路,因为有些错误犯一次,就足够要了你的命。”
“对,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刘辩背对着声音的来源笑了,“对你而言,面前有太多的路,所以你可以货比三家,可以从中选择一条看上去平顺一些的路去走。可我呢,摆在我面前的路不论是死路还是活路,始终就只有那么一条,除了上路我别无选择。不过也算是幸运,正因如此我才发现了其实有太多的不可能并不算是真正的不可能,只是看上去听上去有些吓人罢了。”
“或许你说得对。”背后的声音懒懒的,“但是今天摆在你面前的的确有两条路,而你的确选错了。”
“错了么?”
“错了。”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别无选择,所以一旦要我真的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刘辩咧咧嘴,“不过我倒是觉得对我而言,死得体面些或者狼狈写,这两者实际上并没有很么区别。”
“可是你刚才还在说,既然难逃一死,还不如死得体面些。”
“是啊,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不过我发现还是现在的这种死法看上去更体面不是么?如果被一杯鸩酒给不明不白地毒死了会不会有点太窝囊呢?”
刘辩对唐执眨了一下眼,留下一个血迹斑斑的笑容,然后徐徐转身。
唐执听到了。
眼前的这个对手,是现在的我们无论如何都应付不了的,但是在他发动攻击的时候我还可以稍作抵抗,这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你可以趁这个机会从窗口逃出去,你要抓住这个机会。
刘辩看清了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敌人。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袍,面孔白皙,有几分女子的阴柔。如果说赵云算是娘炮的话那么这货换上女装就完全可以伪装大家闺秀了……可是他的眉宇之间却写满了仲裁者的杀伐决断。暗金色的瞳仁之中绽放着柔软但是致命的光华。这是个太过英俊的少年,若不是他的手里捏着一把寒光毕露的断刀的话,他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就像几百年前楚国的屈平,散开长发,在汨罗江边疾书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不过这家伙的身上完全没有屈平的那种浪漫而放荡不去的气息……只是乍一看比较像而已。
“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话,我会觉得好受一些。”红衣少年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杀了你就是成全了你啊。”
“我早就说过,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刘辩笑,红衣少年也笑。
寒暄结束。
忽然红衣少年不见了,他闪现到距离刘辩两尺之遥的地方,他手中的短刀闪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这一次攻击直指刘辩的咽喉,如果的少的话刘辩将立即毙命。
但是,唯一的机会也在这一刻出现!
唐执抓住了这个机会,她从地上跳了起来,她动了!
她挡在了刘辨的面前。
原本应该刺入刘辩喉咙的刀锋,悬停在了唐执的额前。
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刘辩的眼神充满了无奈。从这个女孩出现开始,刘辩忽然无法预测未来了,可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喜欢这个女孩,他视她为希望,他只不过是想让这一团来之不易的希望飞向自由的天空。
唐执面对着刀锋,微抬着嘴角,露出一个浸血的微笑,就像刚才少年留给她的微笑一样,美得像是在夏日池塘盛开的莲花。
既然我是你的希望,那就让我陪着你吧。因为如果我走了,你就没有希望了。
她闭上眼睛,松手,那把弓从纤长的指尖滑落。
可是红衣少年并不打算现在就让她死,而由于她的阻挡这一刀没能刺中刘辩的咽喉,而是转向刘辨的腰侧补了一刀,这一刀没有立刻要了刘辩的命,却也让他的生命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红衣少年对于唐执的横加干涉很是恼怒,他抡起另一只手砸在唐执胸口,唐执倒在了一边,与此同时他再一次亮出了刀子,现在的刘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面躺在地上,鲜血淋漓,依旧美丽的晨光从依旧存在的窗口投射进来,为他盖上一层金色的面纱。
他微微地把手伸向温暖却又茫远的朝阳,他好像哭了……希望啊,希望依旧是希望,它始终存在着……只是也许有的时候它不属于有的人。一些人伸出手去,抓住了,便是希望;另一些人伸出手去,抓不住,就只能是阳光,普普通通的阳光,很温暖,却在流失。
“故事结束了。”红衣少年说。
没有人否认。
也许所谓的命运,真的就是无法去抵抗,真的就是唯有顺从的吧。
也许自己最后选择了对抗命运真的错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拉上自己爱着的女孩给自己陪葬?
也许真的就是这样。
也许……
“你会为你说的这句话而付出代价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
又一个声音出现了!这声音并不高,却回响在整个房间……看来红衣少年并不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