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门。
“真倒霉,居然下了这么大的雨……”蜷缩在墙角里双手抱膝瑟瑟发抖的女孩自言自语道。她全身湿透,不久前才好不容易在两个巡逻队出城的间隙从这道城门混进城内,本来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先将就一晚上却没想到着这样的初冬时节里却突然天降暴雨,真是见了鬼了……看了今晚如果不想淋一晚的雨的话,就只能去那个地方。
女孩站了起来,甩了甩脑袋上的雨水,把沾在脸上的额发珑到耳后,准备启程。
“哎呦我去冻死我了……我得快点,让那帮家伙给我弄一大桶热水泡个澡先,然后喝点米酒杜康什么的暖暖身子,虽然那东西味道不怎么样……然后再睡上一觉,嗯,那件事的话……要不明天再说?呃……不行不行!行动就在今晚,明天去岂不是黄瓜菜都凉了?可是真的是好冷啊……”
女孩一边哆嗦一边自言自语着。看得出来这是个太过开朗的家伙,事实上她的家里人没有一个不因此而头疼,却也因此得到了不少欢乐——这也是他们宠着她的原因之一。
但是女孩的自言自语忽然停下了,因为她从哗啦啦的雨声中听到了不一样的声响。
是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铁甲金属护片的碰撞声。
女孩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藏身的角落探出头去,恰好看得到旁边平城门的出口处,也就是她刚才混进来的地方,一些穿着无痕制服的人正在快速地从这个通道离开帝都,还有一些则是往回走的,剩下的就是大批穿着常规部队军服的步兵部队了,他们显然没有前者那样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就像是一群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转……其实有头的苍蝇也还不是到处乱转么。
“诶?什么鬼?不对啊没理由啊?”女孩满腹疑问,“这个时候乱七八糟的应该是皇宫才对,南郊的平城门怎么会乱成一锅粥呢?……这些人发现了皇宫里的动乱所以紧急调动么?也不对啊,要是那样他们应该一窝蜂地往里涌才对,怎么还有出去的?董卓派他们去买宵夜么?……董卓吃宵夜还用买么?”
冰冷的雨滴直往女孩的脖子里灌,她缩了缩脖子把探出去的脑袋收了回来。除掉最后一句,她前面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不管是为什么,总之平城门现在确实已经没有秩序已经乱起来了,既然已经乱起来了,那么城头上的固定哨总不会还老老实实地站他们的岗吧?
想到这里,女孩连忙回过头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她顺着楼梯爬上了城头。果然这里所有的站岗士兵都不见了,大概他们此刻就混在那些乱军之中,那么女孩也就没必要躲躲藏藏的了。而城头上可以提供更宽广的视野,虽然这大半夜的也看不清个什么可也总比什么都不看强些,所以应该可以看出那些出城的无痕士兵的去向——如果他们不是去买宵夜了,就必定身怀重要任务,而且八成和今晚的行动有关!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城门内外都已经塞满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乱兵,无痕的那几号人一出城就被这些家伙给淹没了,他们与常规部队制服的不同也由于在夜里光线极差而无法分辨。
“真败兴……”女孩跺脚。
……??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弹性不错……
尼玛啊是尸体!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穿着和下面那些常规部队一样的衣服,人数在十几个左右……错不了,他们才是城头的固定哨,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下去,而是提早就不知被什么人给干掉了!可是女孩十分确定,在下雨之前,她还在想着混进城的办法的时候,这些固定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地方。
女孩在一具尸体旁边蹲下,沿着被雨水稀释的血迹找到了伤口的位置,是在喉咙。喉咙被短刀之类的武器横向切开一道大口子,一刀毙命,即使是这个人没有当场死亡也绝对不可能再说出话了。这手法相当老练,而且很显然这十几个人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死亡的,她又看了几具尸体,手法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杀手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而做出这种事的人自然不会和给董卓买宵夜的那帮人是一伙的,那么就是有人潜行到这里,杀光了平城门的守门士兵,并且打开成门逃了出去,这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平城门会乱成一锅粥的原因了。
能在这个时间段和洛阳禁军发生冲突的……大概就只有那帮人了吧?
“喂喂,不就是偷个东西么不至于跑这么大老远吧?”女孩抚额,“得,今晚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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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河面上炸起一朵巨大的水花,一个浑身湿透头发散乱的人从水花里蹦出来,他在雨中空翻一圈,然后稳健地以半跪的姿势落在岸边,他手中的长剑横在胸前,压得低低的眼神在不断地左右游荡者,以防有人趁他立足未稳的时候发动偷袭。
张辽,是董卓密授“玄武”之名的男人,董卓手下最强的四名战将之一,在董卓势力内部一贯以心思缜密、认真负责、临危不乱著称,始终坚信着只要有足够的冷静和必要的实力就能够处理好一切问题,反之则做不好任何事情,坚信世界上没有任何超乎常理的事物存在,可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得不让这个一丝不苟的家伙重新审视自己的观点。先是那个在自己的攻击下一度无法站起来的女孩,在几句话的功夫就发动了比之前速度更快的进攻,再就是那个一路都被视为保护对象的重伤少年马超,在完全被自己忽视的时候竟然扛起那把看着就害怕的大剑攻击得得他几无招架之力。还把他打进河水里!作为一个理性至上的人,张辽很清楚在初冬的洛水河里泡上一个冷水澡会有什么后果,而且在落水之后那身结实的铠甲反倒成为了他最大的负担。它太重了,在水里带着张辽不断地下坠,张辽没有办法,只得在水里挣扎着摸索着把头盔胸甲护腿护膝什么的统统卸掉,也包括那条象征着太师大人最高信任与许可的玄武腰带,这是张辽最狼狈的一次,之前从未有过。
不过实际上他并没有必要这么警惕,因为那两个少年应该也没有心情在陪他打下去了,他们已经逃走了,或者是藏起来。
如果他们逃走了,以那个男孩的身体状况来看不会走的太远;如果他们藏起来了,那更好,省得自己费力气去追。
张辽再确认了周围没有威胁之后,把剑放了下来,,然后站起身来,闭上眼睛。
这就是他找人的方式。
尽管身处暴雨之中,但是雨声,风声,甚至是电闪雷鸣,这些都是自然发出的声音,它们虽然不尽相却同样来源于自然之力,不论雨天或是晴天,不论都市还是荒原,纯自然的所有声音组合起来都像是诗歌和舞乐一样节奏分明秩序井然。但是在这些纯自然的合奏之中如果隐藏着一个人,那么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耳语,他的任何一个微幅动作,这些都将会不同程度地破坏这种秩序和节奏。张辽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力集中于听觉,去寻找在这片树林里节奏紊乱的地方,他曾用这种方法找到了很多试图藏起来的人。
可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像一根树桩一样在河岸边的那个地方杵了片刻的功夫,任何地方的节奏都是正常无比的,没有任何异状,也就是说,在这片树林里,此时此刻除了他张辽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那么就只能是他们逃走了。他们逃走的路径只有一条,那就是沿着洛水北岸向西走,他们现在无法渡河,所以那是唯一的方法。
张辽猛地睁开眼睛,刹那间天地惨白,又是一道凄厉的闪电。
就在这明暗之间,张辽不见了踪影,仿佛就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样,雨水也冲刷掉了他曾经停留在这里的痕迹。只是张辽有一件事情想不通,那两个少年人怎么会逃得那么快呢?
而在张辽唯一疏忽掉的地方,后面的洛水河面上,此刻已经泛起了点点殷红,只不过在暴雨不断的捶打之下这殷红转瞬即逝,脆弱得就像是某个人的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