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下面的那个死小孩,放下你的武器。”那个恐怖的男人用绝对居高临下的声音说道。
面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赵云先是一愣,旋即他明白了……那个不久之前被支走的董卓手下的最强之将,有着青龙名号的吕布,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挟持了皇帝!
赵云没有多想,一闪身躲到了董卓的背后,用自己的臂弯死死地卡住了董卓的脖子,惊慌到极点的董卓就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他只是象征性地用双手抓着赵云结实的手臂,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赵云的发梢随风舞动,不时地剐蹭到董卓那张肥腻的脸,一下,一下,不规律,不间断,每刮到一次,董卓的全身就会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反观另一边,同样是遭到挟持的那个小木偶却是一脸的淡然,今天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任何一个人,来杀他的,废他的,救他的,似乎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形势很清楚,救朝忠臣与取代者,这两个注定不共戴天的势力,在此时此刻同时捏住了对方的命脉,同时用尖刀抵上了对方的脖子!
接下来就是交涉,俗称磨嘴皮子——这是赵云的强项。
“放人。”赵云率先发难,他故意用剑在董卓的面前晃了晃。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一方已经处于极其被动的局面,无论有没有底牌他都必须强势。
“即使是我放了人你似乎也没办法带走。”吕布冷冷地说,“倒是你自己,如果你现在能够即使撒手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然而我这样的人并不需要生路,否则我今天来这里干什么?”赵云冷哼。
“好像也没人请你来吧?”吕布也冷冷地回呛。
“我是来砸场子的啊,朋友……”赵云腾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头,“”难不成你们有在举行典礼的时候找人来砸场子的惯例么?“
“我只能说,你的表演很拙劣,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
“呵呵……你他妈的谁啊!凭什么我非要讨你的喜欢不可?”赵云愤愤然的样子,“好吧,废话可以跳过,我们直接一点,有谈的余地么?”
“现在的形势对你不利。”吕布微笑,“如果交换人质的话,下一刻你们就都得死,除非你能同时把这两个人都握在自己手里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现在你显然不具备那样的筹码。另外,我手里的人对你们而言也要比你手里的人对我们而言更加重要。”
“哦是么?”赵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眯着眼睛,“这个老淫棍是你们的最高统治者,你们这一支力量从进入洛阳城的那天开始就为他效力,就服从于他的一切决策,你们矢志不渝地跟着他走到了今天,这让我有种感觉,一种没有了他的话你们就连路都不会走了的感觉。相较之下,你手里的却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从登基的那天起他就不曾有一天掌握实权,不是么?”
吕布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讥讽地摇了摇头,这份讥讽正如方才赵云对董卓展现出来的讥讽一样,是一种对可怜可笑的人的同情。
“喂你怎么了?摆出一副癫痫的表情。”赵云嘲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姓程的女人,她是个宫女,被前朝的孝景皇帝封为姬,她和后宫里的很多女人一样受到冷落。有一天皇帝要决定那天晚上侍寝的嫔妃,就和往常一样把这些女人召集起来,在此之前程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落选,这一次她也不抱被选中的希望。有趣的是那几天她正下体见红不能侍寝,出现同样情况的嫔妃们都要在脸上涂一些特定的红色饰物以示弃权,而心灰意冷的程姬觉得自己反正不会入选,就没有做这样的准备。”
赵云一直没有插话,而是耐心地听着吕布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着故事,虽则吕布委实不像是这样一个有耐心的人。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天她居然被选中了,这让她顿时慌了神。左思右想之后她决定让自己的侍女唐儿梳妆打扮冒充自己去侍奉皇帝。也碰巧那天皇帝喝了些酒,晚上回宫的时候也没有仔细去看就睡下了。结果后来唐儿有了身孕,皇帝也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出于无奈,那女孩毕竟也是怀上了大汉龙种,皇帝就把唐儿也封为姬,后来唐姬生下一子,即长沙王刘发。”
“庶子,继位无望,他的一脉本应该逐渐远离皇位,可是这位长沙王却偏偏是光武皇帝的祖先。”赵云终于忍不住打断,“唐姬误会是么。你想说什么?”
“如果没有王莽,恐怕光武皇帝就只能默默无闻地放一辈子的牛了吧。”吕布说,“不妨换个角度,王莽颠覆了先汉帝国,这个王朝也是出于那样的机缘巧合才有了刘秀那么一个杰出的后继者。你知道唐姬误会的故事,也该知道这种故事发生的概率是多少。我在想,如果今天在这里我一刀终结了大汉的话,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帝国是否会幸运到再迎来一位能够使它复苏的王室成员呢?”
“大概不会了吧。”赵云实话实说。
“如果我杀了这个孩子,孝灵皇帝的一脉就此断绝,这和两百年前的情形大同小异。”吕布摊了摊手,“国不可一日无君,不想让它灭亡的话,谁来继任?在我们可以控制的区域之外,刘氏诸王,还有散落民间的皇室末裔有多少?在那些人之中有些人也许会自立,还有些会被野心家扶立,像两百年前的更始帝,而且会不止一个,天下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打着大汉旗号的政权存在,大家听谁的呢?谁才是正统呢?”
“我懂你的意思。”赵云轻声说,“那个时候的天下会比现在更乱,而且要乱得多。”
“嗯……这倒也不一定。”吕布笑笑,“如果在那些末裔之中有一个拥有光武皇帝那样的才略的话或许还有翻盘的希望。但正如你所说,唐姬误会那种事情再来一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是么?”
“你的手上掌握着皇帝,就相当于掌握着天下大乱的开关……虽然它现在就已经够乱的了。”赵云喃喃地说。
“而你手上的却什么也不是。”吕布伸出食指指向下面赵云的眉心。
“是这样的么?”
“但凡一个政权,继承者都是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一点你该不会否认。你所效忠的这个帝国现在存在着无数潜在的继承者……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继承者。”吕布一脸的玩味,“而我们这一方的继承者,他现在正在未央宫,押解着你的那两个朋友,也就是祭天的祭品,带领着天下最为精锐的无痕部队朝着这里赶来……老实说,我们并不介意在开国的第一天就举行两场登基大典。”
赵云紧锁眉头,默然无语。
王鹂低着头,身体一起一伏地喘息,垂下的额发遮挡住了半边脸,发梢上还有恶战中沾上的鲜血滴落着。
论斗嘴赵云还没有输过,今天是第一次,他是输在事实上,而非口舌上。
事实胜于雄辩,赤裸裸的真理。
“喂,貂蝉。”吕布突然转变了说话的对象。
王鹂抬起头,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才意识到吕布是在叫她。
“有事么?”她问。
“那个死小孩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么你呢?”
“我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说的。”王鹂淡淡的回答。
“那么你还不打算放弃么?”吕布问。
他一直都在关注着那个女孩。她战斗,她怒吼,刀起刀落,血溅血涌,长发翩翩,用自己娇弱的身体挡住了阶梯下面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士兵,正是因为如此赵云才能那么悠闲地挟持着一个人。现在的赵云除了吕布之外还面对着夹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李儒和张辽,不过李儒目前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也不知道是死了没有;而张辽也并不能做什么,只能是摆出一个警戒姿态而已。
“将军,您刚才说的话的确是挺有道理的,可是你还是不懂啊。”王鹂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了赵云一眼,那个男孩不动如山,一只手臂卡在已经陷入半昏厥状态的董卓的颈部,眉头紧锁,肩头上的伤口在纯白的衣服下面格外刺眼,血甚至已经淌到了董卓华贵的大袍上面……他一定很疼的吧?肯定的。可是他却没说什么,也没表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在扮演着监护人的角色,他总是会在十万火急的时刻挺身而出,对深陷绝望的人们微笑着说一句我说能就能,他总是最后的希望,总是大家的支柱,所以他就必须留给其他人一个坚挺的身躯和一张对一切都无所谓一样的脸。他离经叛道,因为他别无选择。马超受伤了可以在昏迷中呼唤着心爱女孩地名字,小蓁受伤了会闭上眼睛笑笑说死而已,早晚都会来的,她王鹂在扔掉短刀的时候也可以说我失败了悉听尊便……可是赵云不能,他只能坚持下去,孤独地坚持下去,就像是漫漫长夜中的一盏孤灯,烛影摇曳,微弱,却始终都在倔强地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不是完全黑暗的。
这家伙也蛮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