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丝和顿坎来到石头台阶的底端,这里有一条走廊,弯出大大的弧度,向右边延伸过去。伊西丝在一个黑色旋钮上拧了好几下,旋钮发出一阵咯吱声和咔咔声,这才动了起来。光秃秃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能亮的只剩不到一半。电线挂在棕色的砖墙上,绝缘层已经开裂,单是开头的几米里,就已经有好几个地方能看到裸露在外的电线闪烁着微光了。
“至少还有电,”顿坎说,“小心头,别碰到灯泡。”
伊西丝指指那些晃晃悠悠的灯泡:“觉不觉得眼熟?”
“费园的书窖?”
伊西丝点点头:“同样的设计风格。”
“费尔菲克斯?”顿坎吃惊地问。“我以为他们过去那些年里一直藏在科茨沃尔德。”
“只是后来这几代人。一开始他们觉得自己安全了,以为没人会将费尔菲克斯这个名字和罗森克罗兹家族的幸存者联系在一起。芙莉亚的先祖离开德国的时候,名字还叫作尤里乌斯·罗森克罗兹,很多年后,他在这里参与了阅览室建造,当时他已经改名叫尤里安·费尔菲克斯了。负责工程的那些人全都是‘黑猫’组织的成员,领头的就是大英图书馆的书籍管理员安东尼奥·帕尼齐和设计师悉尼·斯米尔克,当然,还有尤里安·费尔菲克斯。”
“你是说抵抗组织‘黑猫’?”
“是的,一开始他们不过是些绯红厅和亚当学院的批评者,口才好而已,而且那个时候,三大家族还没有开始用武力对付一切反对的声音。十九世纪中期,这个圆形阅览室就是在这几个黑猫组织成员的主持下建造的。这个阅览室在大英博物馆院子的正中央,当时没人想得到还有人在地下建造了其他建筑。在最初的几十年中,连学院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五六十年后才为人所知的,当时,黑猫组织也已经完成了新老交替。尤里安是组织成员,后来他的儿子奥古斯特,还有孙子卡苏斯也加入了组织。他们都没有进行游吟兄弟那样的武装抵抗,就连学院也并没有把这些人当作恐怖分子。这些人既没有炸过什么,也没有警察因为他们丧过命。他们不过是些坚持己见并质疑学院政策的人。”
伊西丝迈步走在前面。昨天,她很不情愿地把紧身胸衣换成了一件黑色的天鹅绒紧身外套,外面套着她那件深色带风帽的斗篷。现在要打开胸腔里的那本书,她只需拉开拉链就行,不用再费事地一个个去解挂钩。伊西丝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习惯,但她明白,他们的生死很有可能就取决于解开紧身胸衣用掉的那几秒钟。
“后来学院变得越来越铁腕,关于黑猫组织成员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了,”伊西丝说,“活跃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也就是搞搞辩论,像个俱乐部似的,其他成员全都销声匿迹,费尔菲克斯家族成员也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到二十世纪中期卡苏斯那一代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
这条通道继续向右拐,弧度越来越小,显然,通道被设计成了一个长长的螺旋形,最后的终点就在圆形阅读室的正下方。
两只折纸鸟爬过石头地面,费力地躲开两边的墙。尽管地底下的灰尘很多,足够它们吃的,但它们纸做的身体还是变成了棕色,一碰就碎的样子。
“既然黑猫组织对学院构不成威胁,”顿坎问,“那大仲马公园的事怎么解释?你当时也在场的。”
伊西丝不太愿意回想大仲马公园庇护所里的那些事,转而支持抵抗组织之后就更不愿意想了。她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那是新一代的黑猫,”伊西丝终于开口说道,“其中几个人的确是创始者的后代,但绝大多数成员都是一些年轻的极端分子,他们只是用了黑猫的名字而已。他们很愚蠢,不知道把讨论放在隐蔽的地方进行,不但在大仲马公园的墙上贴满了各种海报,还用涂料把宣传口号喷在了学院的建筑物上。他们跟警察发生过几次冲突,而且,这恐怕也是他们最严重的错误,他们公开出书表达不满。三大家族没有忍多久,就派了阿提库斯去大仲马公园,让他解决那里的混乱。”
“而阿提库斯则派了你去。”
伊西丝又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毫无还手之力,逃了几个人,而大多数……我们解决了问题,行动很成功。”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又用了学院宣传时常用的表达方式,有一些东西已经深深烙刻在了她的身体和血液中,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但她依然没能彻底摆脱。想要真正摆脱,恐怕用半生的时间也是不够的。
螺旋形的走廊不断回旋,弯越来越小,他们正在靠近地下室的中心。那里亮着的灯已经不到一半了,可能都不到三分之一,伊西丝看到了尘土上的脚印,留下脚印的人在这条路上打了一个来回。阿提库斯几个星期前曾来过这里,或许他是几十年来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他踩死了一些折纸鸟,可能是因为这些鸟太过虚弱,已经不能站起来了。阿提库斯一直很喜欢这些缠人的小东西,可能是看着它们这么痛苦,他于心不忍。
“尤里乌斯·罗森克罗兹是七芒星的侄子,对吧?”顿坎问。
“是的,他是1835年出生的,罗森克罗兹家族从莱茵河畔那座庄园被迫出逃的时候,他正好一岁。母亲把还在襁褓中的他带到了英国,他是在科茨沃尔德长大的。年轻的时候,他就醉心于各种神奇的书巫制品的制造,他的儿子奥古斯特和孙子卡苏斯后来又继承了他的工作。”
顿坎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个多嘴多舌的阅读灯,还有那把会说话的阅读椅……”
“卡苏斯的作品,”伊西丝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似乎很喜欢研究奇特的玩具,而他的祖父关注的则是其他东西。”伊西丝朝前面看去,“这个藏书窖应该是尤里安的主意。”
他们来到了螺旋形走廊的尽头,面前出现了一个直径不超过五米的圆形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沉重的橡木桌,旁边放了一把蒙着深色皮面的高背椅,四周靠墙的地方全是书架,上面塞满了书。
阿提库斯没有费事把他拿出来的书放回原处。桌上一共有六本厚重的古书。这给他们省了不少事。
顿坎穿过书架,目光在皮质书脊上逡巡时,伊西丝走到了桌边。桌上,阿提库斯最后看过的那本书已经又被他合上了,还有另外五本书被摞成了一摞放在旁边。
顿坎在书架上空出一块的那个地方站定,这六本书显然就是从那里取出来的。他若有所思地把一只手放在书架隔板上的那个空里,看着旁边那些书上的金字。
“每一本上都是费尔菲克斯家族一个成员的名字,”他说,“都是女人,艾玛·费尔菲克斯、安东尼娅·费尔菲克斯、玛蒂尔达·费尔菲克斯,每个人一本,”他朝左迈了一步,“从这里开始才出现其他的姓。”
“男人们的书都在桌子上。”伊西丝看着那些书的书脊,最上面的两本写的是尤里安·费尔菲克斯和奥古斯特·费尔菲克斯,下面的三个名字她没见过,她猜是些叔伯或者表兄弟:雷金纳德、瓦尔特和贝恩哈德·费尔菲克斯。她拿起单放的那本书,翻转过来,看着上面的字。
卡苏斯·费尔菲克斯。芙莉亚的祖父。
“这么说是真的。”顿坎小声说。
伊西丝在椅子上坐下,椅子的皮坐垫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表面凹凸不平,两个扶手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土。阿提库斯看书的时候应该是向前弯着腰,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伊西丝也用了这个姿势。
顿坎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以防万一,他打开了自己的心灵书:“你确定这里没有其他的机关?”
“确定?不,不过我希望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的大厅里,但是这要等打开书之后才知道。”她把手放在书的真皮封面上。
“还有,”顿坎说,“假如守夜的警卫……”
“他们看不见入口,没人能看见那个入口,除非用口令。”
顿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伊西丝见他在这个地方感到如此不安,觉得很吃惊。顿坎在阿提库斯手下做了很多年学院密探,退出后,他又在波多贝罗那个破碎的庇护所里靠走私和贩卖瘾书为生,他肯定见过比这个藏书窖更让人害怕的地方,毕竟他们在这里看到的不过是一些死去的书巫而已。
“你不是怕鬼吧?”她问道,笑容里带着疲惫。
顿坎皱起眉头。“他们是吗,鬼?”
“你还有更贴切的词吗?或者叫灵魂?”
“叫他们什么不重要,我只希望尽快离开这里,我们都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好,那就开始吧。”说着,她打开了那本写着卡苏斯·费尔菲克斯的书。
一声叹息围着房间旋转,仿佛书架上所有的书在一个接一个地深深叹息。
顿坎警觉地猛转过身,在自己的心灵书里分离了一个书页之心。
“等等!”她说。“不要着急。”
“我又不是第一次干。”他生气地顶了一句。
伊西丝觉得很抱歉,但现在有比道歉更重要的事,她又转头去看那本打开的书。书的第一页是空白的,后面所有的书页应该也都是空白的。似乎有一阵风吹进了书页之中,非常非常轻柔,书页的边缘开始颤动,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大拇指从上面拂过似的。
“卡苏斯?”她小声问。“卡苏斯·费尔菲克斯?”
就在这时,她又流鼻血了。她赶紧从桌边直起身子,鼻血险些滴在打开的书上。她不知道滴在书上会有什么后果,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骂了一句,仰起头,觉得有热热的液体流进喉咙里。她不打算等鼻血止住,所以就用一个袖子堵住了鼻子。
你是谁?书的第一页上出现了这样的字,用的是非常古雅的印刷体。
“我叫伊西丝·霓莫霓思,我的同伴叫顿坎·蒙特。”
没有回答。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得翻页。翻过一页后,她看见下面一页上写着: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叫醒我们?
墙上的一排排书又发出叹息。
“我是你的孙女芙莉亚·萨拉曼德拉·费尔菲克斯的朋友。”她赶紧翻到下一页。
你说芙莉亚?
“是。”
是谁给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
“您的儿子,提贝流斯·费尔菲克斯。”
提贝流斯喜欢狄更斯,下面一页上写道,他会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艾斯黛拉或者奥诺莉亚。
“或者小杜丽,”顿坎边说,边把用拳头抵在桌子上,“看样子她的运气不错。”
伊西丝又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这么说,你们真的做到了,继续活在这些书里面?”
这看上去像是活着吗?她翻了一页,看见泛黄的纸上写着这样的话。我们借助书巫术,让自己依附在这些书页上,为的是争取时间,争取足够的时间,好让我们的后代能找到将我们转移到新的躯体里的方法。这就像是重新印刷一样,我们家族里的人从来都是互相帮助的。
伊西丝没有告诉卡苏斯,一切这方面的努力都随着他的死去而结束了。他的儿子提贝流斯宁肯把时间花在写《汉萨德的睡眠指引》这种书上,也不去思考怎么让自己的祖先复活。他不是个很顾家的人。芙莉亚曾经这样说过。
“所有的故事说到底不都是家的故事吗?”伊西丝问,她希望能这样跟他聊起来,“我们出生的家庭,和我们要建立的那些新的家庭。”
家庭是用鲜血写成的书,越是到结尾,对开端的记忆就越模糊。前面那些页会被后面书页的分量压住,但是每一本这种用鲜血写成的书都必须包括所有的书页,以及上面的所有缺陷,这样才能完整。
“我确信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个费尔菲克斯家族的人找到方法将你们放出来的,”伊西丝违心地说,“但是现在急需帮助的是芙莉亚。”
她是个好孩子吗?
“哦当然,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为她感到自豪,她将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书巫。”她顿了一下,因为想到芙莉亚有可能根本就不在人世了。
她有兄弟姐妹吗?
“有个弟弟,叫皮普。”
这听上去才像提贝流斯起的名字,跟《远大前程》里面的那个小子同名。
顿坎突然跑到了门边,并将一根手指竖着放在嘴唇上,仔细地听着。伊西丝担心地看看他,做出“怎么了”几个字的口型。
顿坎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加快速度。
“我们……”她开口说,但随即又改口,“……芙莉亚需要一些信息。很可能几个星期之前有别人来过,想从你们这里知道同样的事,从你、卡苏斯,还有你的亲戚们口中。”她在心里又补充上一句: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阿提库斯偏偏认为费尔菲克斯家的人会给他的那些问题提供答案。
阿博加斯特,下面一页上写着,他的名字。
“对,他已经死了。”
伊西丝翻到下一页,上面没有字,直到再下一页,她才看到了一个字:
好。
“顿坎杀了他,在芙莉亚的帮助下。”
这个小家伙是个真正的费尔菲克斯。
“但她现在失踪了。”伊西丝又看了看顿坎,他依然非常担心的样子。她没有时间仔细解释圣堂如何崩塌,还有那些针对学院的抵抗运动了,于是就直入主题。“芙莉亚在隐页世界里失踪了,一种被我们称为‘想法’的东西吞噬了她,我们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想法……书上写着,我认识一个人,他曾经用这个词来称呼我们在外面的隐页世界里碰到的一种东西。
伊西丝几乎想轻松地舒口气。看来卡苏斯·费尔菲克斯以前就曾经碰到过“想法”,说不定他还是第一个碰到这种东西的书巫,所以阿提库斯才找到了他。
“你是在哪里碰到它们的?”伊西丝问道,并翻到了下一页。
在隐页世界里,离浅层庇护所很远的地方,在我的传送船上,布朗什·德·卡扎利斯号。
她看了看顿坎,顿坎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他站在门边,从那里看不到卡苏斯的回答。
“今天,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传送船只是个传说而已。”她冲着书说,然后又翻了一页。
它们是我最杰出的作品!真的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吗?那是两艘姐妹船,几乎一模一样。布朗什和玛丽花。在两艘船里我一直更喜欢布朗什,玛丽花有一些小瑕疵,这些瑕疵后来在我们建造布朗什的时候得到了改进,所以这艘船更坚固。
伊西丝模模糊糊地记得这两艘船的故事,但她并不知道卡苏斯·费尔菲克斯曾经参与过它们的设计,不过这倒也符合逻辑。这两艘船虽让人惊为天物,但实际上,它们跟卡苏斯发明的其他神奇物品一样,不过是些没有用处的玩具。隐页世界中的那片金色的虚空一直都是影响穿越的不确定因素,书巫们穿越的时候会从那里经过,不过多数只是停留几秒钟而已。建造传送船的初衷就是改变这种情况。玛丽花和布朗什的名字分别来自欧仁·苏的《巴黎的秘密》和左拉的《马赛的秘密》两部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这两艘船能够让书巫们毫不费力地穿过隐页世界。它们是飞行的图书馆,充满了书巫力,这使得它们自己就能够充当穿越门,在庇护所之间穿行,并在虚空世界停留任意长的时间。大家给这两艘船规划了很多用途,从科学考察到给书巫们当游轮。船的建造者本来是打算造一整个舰队的,但在永夜庇护所的战斗期间,学院制止了继续造船的计划,并且下令没收那两艘样船。建造者赶在警察来之前设法将布朗什号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玛丽花号则被用来向永夜庇护所运送部队。据说船后来在那里失踪了,有可能是坠毁了。
伊西丝曾经听养父塞雷斯蒂安讲过玛丽花号的故事,虽然他自己从来没到船上去过,但他说曾经在沦丧之地黑漆漆的天空中见过这艘船,那是玛丽花号最后一次出航,为的是向敌人的后方运送书巫。但是不管是船上的人还是这艘船都再也没有出现过。“那船看上去壮观极了,”塞雷斯蒂安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我们在永夜庇护待了那么长时间,就看见过那么一样美丽的东西。当时大家都希望自己也能够到那艘船上去,很久之后,有传言说玛丽花号偏离了航向,在远离所有战场的地方摔成了碎片,在最边上那些灯塔的另一边。”
伊西丝又看了一遍面前书上的字:玛丽花有一些小瑕疵,这些瑕疵后来在我们建造布朗什的时候得到了改进。这艘船是因为这个才在永夜庇护所里失踪的吗?
“伊西丝,”顿坎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上面有人。”
伊西丝仔细地听了听,但是除了外面螺旋形通道里的风声之外什么也没有听见,顿坎的听力一定非常好。她又转头看向那本书。
“你说你见过‘想法’,具体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玛丽花号正行驶在最深层的庇护所里,那是一片平常没事不会有人想去的虚空世界,我们就是在那里遇到它们的,或者说是它们遇到了我们。各种色彩,一片片的,像彩色的云,我驾驶着玛丽花号,试着躲开它们,但它们的速度比我们快得多,突然就到处都是了。我们根本逃不掉。
这一页剩下的地方空着。
“然后呢?”伊西丝问,急急地翻到下一页。
它们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美得不可思议,那是一件由色彩构成的让人目眩神迷的艺术品,是任何人也想象不出来的。然后,它们就吞掉了我们。
顿坎用手比画着示意:“我们真的得走了。”
他和伊西丝身边带着穿越书,要想离开这个地方,几秒钟就够了,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把一切了解清楚。
“你逃出来了,”伊西丝说,“那就是说,你的孙女也有希望。”
它们撤退了,我们在各种色彩中间停留了一小会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那更美丽的东西,然后就结束了,玛丽花号从云层中突围出来,我们周围又变成了金色的虚空世界。我们不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以为那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一种只存在于隐页世界中的雾。我们中的几个人几乎因此精神失常,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还有些人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那团混沌的色彩。其中一个人自杀了,还有一个人倾毕生之力去寻找那东西,不惜一切代价,就想再看一次。他的名字叫约瑟夫·沃斯卡尼安。
这一页满了,伊西丝翻到下一页。
沃斯卡尼安想找到其他见过那东西的人,还展开了研究,我不知道他都有什么发现,不过应该就是他将那些色彩称作“想法”的。我后来只见过他一次,之后没多久,他就失踪了。有些人说他被学院带走了,为的是堵住他的嘴。但是我认为他是转入地下了。我们都曾是黑猫的成员,约瑟夫·沃斯卡尼安非常反感三大家族,他应该是在“想法”身上看到了什么能够给他希望的东西,一种好的力量。
“它们现在已经毁掉了一连串的庇护所,还有那里成千上万的人,”伊西丝愤愤地说,“这件事有什么好的?”
我是说沃斯卡尼安在它们身上看到了好的力量,也许它们就像是龙卷风或者洪水一样好,或者说一样坏。
顿坎回到桌子跟前:“你现在必须结束了。”
但有一件事很奇怪。卡苏斯写道。
“上面的大厅里有人,”顿坎坚持道,“我很确定。”
“警卫?”
“我想应该更糟糕,我可以去看看。”
伊西丝摇摇头:“我们可以从下面这里穿越离开,我只是还想……”她的话没说完,因为面前的书就像被幽灵的手翻动一样,自己翻到了下一页。
那样不行,上面写着,书窖里有书巫术保护,进来和出去都不能穿越。
伊西丝骂了一句,顿坎也看到了这句话,他的脸色变得很严肃:“我去看看,你把这里的事做完。”
伊西丝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快步跑开了。虽然他尽量放轻了脚步,但伊西丝还是能听到从外面螺旋形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这个地方有非常奇特的回声效果。
“沃斯卡尼安还活着吗?”伊西丝问。
他比我年龄小一点。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伊西丝告诉了他,然后翻到下一页去看。
那他应该早就超过九十岁了。也许你运气好,也许运气不好,前提是你得能找到他。
螺旋通道里传来奇怪的哨声,尖锐的哨声拉得长长的。伊西丝听过这种哨声,她觉得毛骨悚然。
她又转头看向那本书:“我不能把你带走,对吧?”
到了外面你只能看到空白的纸,是这个地方让我们能够继续活在书里。
“我担心的就是这点。”
伊西丝知道黑猫组织最初那些成员的下落,这是个机会,假如能借此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了解“想法”的人,那就值得一试:“你知道玛丽花号后来的下落吗?”
那个阿博加斯特说它不见了。
“那这就是在你死后发生的了?”
是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听另外一种推测的话:黑猫组织把它带到了阿博加斯特这种人找不到的地方,也许它就被藏在字里行间。
“你刚才写了一句……”她把书往回翻,却发现之前的那些字全都不见了,那些书页干净得就像从来没有字在上面出现过。“你说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尖锐的哨声又响起,几乎刺痛了她的耳朵,现在她知道跟过来的是谁了。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滴血滴落在桌子上,离书的边缘不到一指宽,她的嘴里有一股铁锈味。
你得走了,卡苏斯写道,你很虚弱,这个地方让你变得更虚弱了。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肯放弃。“藏在字里行间。”
第二阵哨声与第一阵交织在一起。
他们有好几个人,伊西丝心想,他们总是这样行动,顿坎自己根本应付不了,她得去帮忙。
她已经打算合上书了,但随后还是又翻了一页。
芙莉亚。下一页上写着,只有这一个词。
“什么……”
哨声又起,比前两次更加尖锐。
伊西丝合上书,拉开紧身外套的拉链,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