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尝试走动,虽然是宇哥半扶半抱着我,我还是瞬时几乎疼晕过去。好一阵子方才缓过来,之后躺下歇了足有半个时辰,我仍不甘心,咬牙还要再试。
宇哥虽是心疼,也劝我不如再多休养几日再说,但终究是拗不过我,只好由着我呼来喝去,又扶又抱还要哄着我开心,折腾也得甚是辛苦。
如此咬牙坚持了四日,我果然已经能下地站立,宇哥扶着我,我还能走上几步。
这时我才觉得我是真的快好了。
欢喜之余,难免得意忘形,我又动了个要吓大师哥一吓的心思:他不是说非得要半个月才能下床么?小爷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非得让他亲眼瞧一瞧,如今这才几日,我还不是一样走得?我说我能成,那就必定能成!
才吃过午饭,大师哥果然又来看我,我打定了主意,便故意说要茶吃,就趁他转身去倒茶之机,我溜到床榻边,一咬牙便扶着床边站立起来。
大师哥回身之际,我觉得他比我想象中竟然还要吃惊,忍不住笑道:“大师哥你瞧,根本不用等半个月那么久,我已然能走了。”说罢,我扶着床边走了几步,忍着疼还故意朝大师哥笑笑。心中窃喜:不叫你亲眼瞧见心服口服,你怎么知道小爷我的手段?
我正得意,岂料他放下茶盏,两步便到了床边,一把拎起我的后衣领,将我打横抱起便放到了床上。
这不就是输急了眼以大压小欺负人?
我又气又恼,狠命挣扎尖声大叫:“放开我!我能走!”却给他死死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眼前这个混不讲理的大师哥脸色阴沉,盯着我森森问道:“我说过不许你下床,你还敢胡闹?”
我挣扎不开,又不甘心,折腾到了筋疲力尽仍是不肯示弱:“我没胡闹!我能走!根本就不用等半个月!”只差一点儿,我就把那句“你骗人”也给带出来了。
“你这还不是胡闹!”他声音向来不高,却总教人心里瘆得慌,“说,是哪个助着你下床乱跑的?”
我原本的满心欢喜,此时瞬间都化作满心委屈,眼前还要给他这般逼供似地审问,实在是再也忍不住眼泪,赌气嚷道:“我自己!就是我自己!”
他轻轻“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不肯说,我也猜得出,必定是暮宇。”
大师哥那一双长目里露出的哂笑更教人愈发害怕,我此时心底惧意已生,更怕他要出手为难宇哥,赶忙连连摇头:“不干别人的事!当真是不干我宇哥的事!”
“你再撒谎试试。”他盯着我,嘴角也露出一抹哂笑。
我登时彻底乱了阵脚。犹豫再三,我只得拿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我说实话,是我逼着宇哥的,真的不干我宇哥的事,真的不……”
他仍然盯着我,眼中的哂笑消失了:“不干他的事,那就全是你的事?你就不怕我教训你?”
我怎么可能不怕?可又不愿意承认,想了半晌,才小声嗫嚅道:“你说过……你舍不得打我……你说过的。”
“你自己都不珍重自己的身子,我还有什么舍不得!”他一句话将我堵了回来,那阴沉的目光似乎要将我穿透。
我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只憋得自己心里难过无数,骤然失声痛哭起来:“你们根本就从来都不心疼我……我坐牢似的给困在这床上都两个月了……我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谁也不管我……”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果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越哭就越觉得自己心里还有更多的眼泪,什么也顾不得,只是闭着眼哇哇大哭。我觉出大师哥松开了我,觉出他的手抚上我的头,我一把狠狠甩开,只把脸转朝向墙壁,继续大哭。
倒霉如我,除了哭,我还能有什么法子来发泄我的难过和委屈?
我听到他一声叹气,说道:“风儿,你怎的还是如此任性?”我在心中连骂数句“大师哥就是个伪君子!大坏蛋!大骗子!”发誓再也不搭理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账东西大师哥。
—直到我哭得声哑泪尽,却还是不甘心地抽噎不已,大师哥再也没有开口,更别提安慰我半句。
他还说他心疼我,这等鬼话简直是骗鬼鬼都不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早就哭得再也哭不出了,只好闭着眼睛,装作还在抽抽搭搭。终于听见大师哥开了口:“我走了,你歇歇罢,好好养伤。”
我才不搭理他,而这个全然不知趣的人竟然还没完没了,又冷森森加了句:“不许你下床,听见没?”
我忍无可忍,气咻咻回嘴道:“你管不着。”觉得还不够,又加上一句,“也管不了。”
我心里不好过,凭什么让他心里好过?
忽然,我觉得下颏被人捏住,赶忙睁眼,脸却已经被他硬生生扳过去,只见他冷脸沉声道:“风儿,你不要太放肆。你记住,只要你再敢胡闹,我就一根绳子捆了你,把你彻底绑在床上。”
我狠命挣脱开他的手,他转身便去了,倒是我气得又大哭了一场。
午后赵飞和郎铭一起来看我,任他两个怎么哄我,我都理也不理。
我心情是彻底糟透了。
之后我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宇哥来,却等来了六师哥吕昭。我赌气也不理他,却不道他竟然说要抱我出去玩。我一时怎么也不相信真有这样的好事,要他再说一遍之后,我高兴得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连声叫“好昭哥”。
昭哥让留儿姐姐给我穿上厚棉衣,还取过一件披风裹在外面,这才小心翼翼将我抱出屋去。
一连两个多月,我都不曾踏出屋门一步,如今乍然出来,呼吸都为之一畅,两只眼睛都不够使的。今日正是天气晴好,红日高照,却还有残雪未消,四下里看着处处都好,处处新鲜。
昭哥抱着我,一路走到我平素最喜欢去的“养心留云”,将我放在亭里的栏座之上,让我倚躺在他身边晒太阳。他自己则是坐在一旁,将他那素不离身的紫竹洞箫拿在手里把玩,瞧我看着太阳也嘻嘻傻笑,也摇头笑笑。
我用手不住拨弄着他萧上的猩红流苏,笑道:“昭哥,这些日子我只今天最高兴。这山上就只有你最好,只有你想着要带我出来,我都快给生生闷死了也没人管。”
吕昭也笑着,用披风将我又裹紧了些:“是大师哥吩咐我抱你出来。没他发话,谁敢?”他见我登时皱了眉嘟了嘴,便又道,“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也罢,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如何?”
回来后我心情好到极致,因为昭哥说以后每天午后他都会来,都会抱我出去玩半个时辰。
虽说这半个时辰我都是脚不沾地,也不知怎么我还是觉得乏累,以至于等到宇哥来看我的时候,我竟然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
一睁开眼,我就看见了他留在我枕边的蛋松糕,我不由得“哎呀”一声。方才我还一直想着要告诉宇哥这趟出去玩我有多高兴,这么多话没来得及说,怎么就睡着了呢?真教人好不遗憾!
确定屋中无人,我又心中不甘,便趁机咬牙下了地。原本只打算就站到窗口边瞧一眼他走远了没有,谁知道没看见宇哥,却偏巧瞧到枝头上两个雀子在打架,上下翻飞缠斗得正是热闹,煞是有趣。我一时兴起,也就贪看了一会子,看一只雀子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落败逃走,忍不住用手拍着窗棂叫道:“别光躲啊你,咬它,啄它,快用翅膀扇它呀笨鸟……”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风儿”,那声音虽不大,却已经将我惊得魂飞天外——那、那是大师哥的声音!我全身一个哆嗦,拔腿就想往床上跑,却不想方才看入神,不知不觉就站了这一会子,此时双腿早已然不听我使唤,惊怕慌乱之下,直直就跌倒下去。
我吓得闭了眼一声尖叫,却忽然觉出自己给一双手稳稳托住,仍旧是给他打横抱起。睁开眼,果然是大师哥,登时身子都吓酥了半截,待他将我平放在床上,我更是动也不敢动。
不料想他将我放在床上躺好,便抓过我两只手,顺手拿起我腰带便缠住了我的手腕。我大惊失色,一边狠命挣扎,一边拼命求告:“大师哥,不要……我知错了,我再不敢了……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他却全不理睬我,将我双手捆牢,又扯起我的胳膊,便将我的双手绑在了床头。之后,他站起身从衣箱中取出另一条腰带。
我彻底慌了神,明知双手被捆住还是挣扎着往床里面躲避。他也仍旧全不理睬,抓过我的双脚,不理会我如何挣扎叫嚷,将我双脚也绑在一处,又将腰带的另一头绑在床尾上。
我再不能动弹,只剩下拼命哭求,偏他仿佛一个字也听不见,取过被子给我盖好,方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你要胡闹,就在床上胡闹好了,反正明日吕昭也不会再抱你出去。”说罢,他起身就出屋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绝望地哭闹挣扎。
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落入陷阱之中的小兽,任何拼命挣扎也只是徒劳,可不挣扎心又不甘,于是只剩下无望的折腾。直到我折腾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才觉出原本绑得不是很紧的腰带,经过这一番挣扎,似乎是又紧了三分,勒的手足生疼。我大声号哭,眼泪流到耳朵里,痒痒的甚是难受,却也没法子擦。
留儿姐姐送饭来的时候,我仿佛是见到了大救星,一边挣扎一边放声嚎啕:“留儿姐姐,救我啊……好姐姐帮帮忙放了我罢,求你……”
留儿姐姐手忙脚乱放下托盘,抓过帕子给我擦眼泪:“快别哭快别哭,风儿乖,你忍忍,别哭了。”
我哪里能忍住不哭:“好姐姐,快放了我罢,我不敢了,当真再也不敢了……我身上难过得很,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罢……”
留儿姐姐显然已经是心软了,可终是不敢给我松绑,只一味地哄我别哭别闹。
我不得已,只好哭哭啼啼地退而求其次:“求求你留儿姐姐,先给我解开罢……我疼我难受……实在不成,明日大师哥来之前再绑上还不成么……你素日是最疼我的……”
留儿姐姐向来心软,犹豫几回,最后还是没敢,给我磨得实在没奈何,只好跺脚道:“那我去求求大师哥罢。”三脚两步就跑出屋去。
我眼巴巴盼了好一阵子,总算听得有人推门进屋来,我刚刚张口要叫“留儿姐姐”,却见进来的是九师姐。
九师姐娉娉婷婷走到我的床边,娇娇俏俏地打量我一番,冷冷一笑,芍药花瓣似的唇间吐出一句柔柔的话来:“哟,绑在床上果然是老实了不少呢。”
我一见是她,万念俱灰,竟是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