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又犹豫了好一会儿，让跟着他的四人越发疑惑。黒老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波，这波崔文是想临阵脱逃。
五个人打算先到教堂那里求多铜的帮助，可路没走多远，崔文就说去方便。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三遍了。
和崔文对视了眼，黒老头看出他的怂样，这回他可没帮崔文，直接点名：“得亏昨晚我还这么激动，一晚都没睡。结果只是你的头脑发热？”
同行的阿金、老丁和大木都诧异地看着崔文，原来路上的反常是这样？
“不对！”虽然隐隐变了的声调更坐实了这份小心思，可崔文还是打算狡辩一下。他现在就非常后悔，为什么昨晚手脚就不听使唤，还嘴贱喊了出来。
“其实我不止这件事瞒着你们……不对，是我有件事瞒着你们。”
崔文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岔开话题：“哥们，我要摊牌了！”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行脚商人。”
“这点我早猜到了。”黒老头和老丁私下聊过这件事，现在点了点头，“所以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到这里？”
“其实我是……我只是一个卖猪肉的！只是刚好城主的管事天天都来这里买，我就偷偷学了一些字，想让他瞧得起我。结果被管事当做是歹徒，就驱逐出城了。”
黒老头叹了口气，并没有把两人的话放心上：“就这点事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哥们，我也摊牌了。”
“其实我是个城主。”
老丁加了句：“俺也一样，是黒老头隔壁的。”
阿金和大木被吓到了，原来两人的真实身份居然这么让人震惊，前者被吓住，结结巴巴也自曝了：“其……其实我们三个也瞒了大家！我们是景城派过来侦查这里的暗教徒！”
这个自曝让场面一下子失控了，大家默契地沉默下来。
生怕自己被当场制裁，阿金瑟瑟发抖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可我们已经不打算再帮那里了。”
“原本在那里也是三个做不成事的混混，到了这里反而被大家接受了……我想在这里住下来！”自言自语着，阿金眼眶有点湿。
眼见气氛这么沉重，崔文缩了缩脖子：“我……说的是假的，我还真是个行脚的，只不过卖的是猪肉。”
黒老头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是假的……我就是普通人，可现在风头太紧哪里都进不去，最后就流离到这里。”
老丁咳了声：“俺也一样。”
阿金一顿一顿地扫视三人，最后定在大木身上。
大木：“我是一个普通小孩。”
“没事没事，我们一直都说了，来到这里，就把身份忘了！”
“对对对！你早就是我们一伙的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骗过你。”
最后三个大人好声好气地劝了阿金一番，才正式来到教堂。
多铜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接见五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内疚之余，不等他们说清楚，多铜就开门见山说道：“对不起，这次我没法管。”
崔文也料到这回复：“不是，我们来找你，只是想问回之前的文报钱。”
阿金点头，立即帮腔：“期期都是白拿的吧？既然你不帮我们，那总得把账还清吧。”
“你以为我们找你是什么大事？我们早就知道这里的教堂是这德行。”黒老头和老丁失望之余，还是嘴硬。
可大木接受不了，他厉声问道：“你不是教父吗？镇里的人都听你的！为什么就连阻止一下都不做？”
除了崔文和阿金是新来的，三个大人都神色黯淡了下来。
大部分的教堂，都是由当地居民一起供着，因为教堂的运作都事关自身，所以也没人推脱。但葫芦鸭这里不行，如果是贫穷的地方，教者会花些时间做小生意以补贴开支。
偏偏这里位置偏僻之余，有钱人和穷人差别太大。所以教堂早就成了有钱人脸上贴金的工具，每次交钱都是刚好，不会多出钱来帮穷人。而多铜一个人，也没有生意头脑，没法帮到大部分人。
所以除了一些很重要的仪式，一些日常的，多铜都不会对穷人开放。
至于流民这几年内出现的人群，更在这里显得尴尬。谁也不知道流民是不是真的，可教会又不忍心任由一群人自生自灭，所以才默认在镇外腾出一片地方给他们安定下来。
其他流民一直清楚，事实就是如此，可总期盼教会能帮他们，哪怕只是一句有关的话。
瞧见大木一身重伤，眼里满是失望，多铜心一抽，还是说出真正原因，因为字字诛心。
“你们知道吗？圆桶他手下有将近五十多个杀人不眨眼的，而这个小镇连卫兵都没有。正要见血，那该怎么办？你们不过是去别的地方。命还在，就能重新开始。可镇民们没有必要去和你们承担风险。”
崔文不能理解：“所以你还是牺牲了流民，为了所谓的和平。你连五十个人都怕，那是不是有更多人的时候，你又去放弃另一部分？”
“你根本不是在意别人，你只是想着自己的命。”
多铜叹了口气，面对崔文的质问，他没办法反驳：“你知道吗？他的人还有纹者，之前教堂仓库被炸出一个巨坑，就是他的手笔，我们没办法反抗。”
不！那是他的手笔！崔文心里是这么想，但绝不开口承认，他怕赔钱。
他眼睛一亮：“那我们不是有信女吗？信女也是纹者，她不可以帮我们吗？”
其他人还不知道教堂待着一位信女，原本还沉浸在“教堂爆炸原来还和圆桶有关”的震惊之中，听崔文这里一说，好像又有了希望。
可一道女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他们只是要开拓肉类生意，别说信女不能干涉，就连教会都不能阻止。”
答者正是在一旁偷听的东亦。
崔文越说气越闷：“教堂不是要维护秩序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能？”
“就算是这样，教会也不是想维护就维护的……”东亦摇头，“而且信女很快就会离开，她帮得了这一次，也未必帮得了第二次。”
“可教会一旦插手，就等同于卷进了其中的纷争中。”
东亦当然知道伊水是怎么想的，如果她在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弱者。可现在形势不允许她这么做，她身为信女应该有更重要的责任。
“我从来没有听过卖肉要对流民赶尽杀绝，你们真的以为卖肉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大木几乎都要嘶吼出来，可情绪波动过大，身子一下子站不稳。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多铜又叹气，被这么小的孩子质问，他实在不能挺起胸膛回应他的愿望。
“好了！就是说这次无论中途发生什么，教会都不会插手对吧。”
多铜点头。
崔文拿出了怀里的石子：“对我这种人，果然是没办法为了什么信仰、中立而去放弃任何无辜的人。所以我还是配不上光教。”
也过了好一段时间，崔文也瞧清教堂的面目，在这里他并没能得到更多的救赎，反而每次想祷告，都被劝退。
比起揣着石子祈祷。他果然还是习惯做给石子的人。
“记住他们说的话，信女。”崔文背起神智开始模糊的大木，“我们走！”
看着四人离去，东亦走到转角的伊水面前：“这样就好了，你真的不能插手！”
“那我先不回去，我有责任看到这件事结束。”伊水略显落寞。
她已经不再是四阶，六阶过分干涉普通人的事，是违背纹者的铁律。况且她是光教信女候补。寻常纹者还能借此提升威望，她的身份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除此之外，她还想知道这个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的男人，会选择怎样的道路。
走到门外，老丁才跟了上来：“你们说完了？”
“你人去哪了？”黒老头才想起中途老丁人就不见了。
“这不过来的时候，阿文拖来拖去，我也有点急嘛。”
才说完那么煽情的话，还是要离开，阿金忧心忡忡地问：“那怎么办？”
崔文这时不合时宜地笑了笑：“你们已经说了不再插手，接下来就看我了。”
爽朗又自信的笑容，一下子让其他人再次看到了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