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日不怎么走动，但大家看见的黑胡，是永远是坐在太师椅上，云淡风轻地喝着茶。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总让人忽略到他的高龄，更多地去警惕他的睿智。
但今晚突然造访，大家才意识到，这个卖了小镇一代人柴米油盐的人，也终显老态。
屋内都是药膏味，他的衣服里空荡荡，光线显得昏暗，所以他看着计划纸的眼睛变得浑浊。
看到这一幕，原本想着坚决抵制圆桶的商人，热情已经冷了大半。
如果半途老人走了，那他们能不能到别的地方做生意都说不准了。即便老人还能坚持，都这岁数了，斗得过风头正盛的圆桶吗？
“五十个有真本事的佣兵。”似乎感觉到大家的质疑，黑胡突然说道。
“哪有写这个……”大家都不明所以，仔细再看了看手中的计划。
“还是说您唤上的？”这就很罕见了，和气的黑胡商会居然打算动武。
“不，是圆桶那边的人。”黑胡心中大概有了方向。
“那我们岂不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真要见血，他们根本没养那么多打手。
整个小镇也见不得多少个能站得出来的。
“不，叔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我啊，确实是老了看东西没那么清了。”黑胡微笑，“所以只能找年轻人帮我了。原本圆桶带了二十个，大概五天前又来了三十个。”
士气一时又回来了。既然黑胡有这么灵通的消息，那他应该早有答案。
“那这张纸……”
黑胡没有回答，反而提问：“你们知道圆桶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吗？”
“是一次运木料，中途山火了，只剩他一支商队到目的地，所以卖了个好价钱。后来他去卖玉，接手了一个当时死了很多任的矿场，结果矿里出了很多好料。”
看见还有人不懂他的态度，黑胡再补充一句：“后来又发生了几次类似的事，所以我一直认为，他是用血赚钱，只是这血不是他的，是别人的。”
“那我们怎么做？”要还不懂，那他们也不要做商人了。既然两边都对不上，那还是早些站好队。
“先等等，我们需要变数……你们可以先站去那里保自己周全。”五十个佣兵一拥而上，他也说不准能不能保小命。
在场的人心中有数后陆续告辞，他们只能先为流民默哀了。
屋檐上，乍一看是平整的瓦片，突然在其中爬起了三道黑影。
一个用较为年轻的男声说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替那个死胖猪做事，还是这些普通人的琐事。”
另一个男人沉稳地说：“这是紫大人的命令。”
“到现在都找不到要找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抱怨。”一道沙哑的女声想结束这个话题。
沉稳男声问她：“今晚是最后一部分，搜哪里。”
“镇南。”
葫芦鸭小镇虽然并不发达，但规划做得不差，以中间的广场向外延展，有三条干道，三条小道，这六条路往镇外走还有分岔。虽然不算四通八达，但每个区都由一条干道分隔，很方便他们辨认。
西北部是富人区，东南部是平民区，中部有个规模不小的广场，教堂就在广场的附近。
男人提醒：“待会经过教堂，慎重！我怀疑我们已经被察觉到了。”
“就那个六阶和三阶？那也太好笑了吧。那个六阶连自己的纹力都用不好……”
女人恼怒道：“闭嘴！我们要找的可能比六阶还强大。”
被斥者显然不在意，只耸了耸肩。据他所知，城南住的都是这个地方最低等的人，如果真有强者在那里瞎混，那他倒立泡脚。
况且他对三人的隐匿术可是有绝对的信心。
无论怎么行动，三人都会形成一个三角之势，虽然比较怪异，而且很容易被看见。
但那仅限于对普通人而言，对于更注重感知纹力的纹者，他们三个点的站位，其实每时每刻都是确定着一个圆形。而这个圆形放在大部分的环境里，都能完美融入四周的纹力波动中。
就像水面的浮标，既能在随着水浮动而不干扰起伏，又能在波浪中确定自己的方位。
不过两阶的他们，曾试过靠近一位六阶纹者，十步以外不被发现。没有专精侦查纹术的纹者坐镇，大部分地方他们都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不是魅紫命令，他们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在这个小镇意外发现一名年轻的六阶纹者，也算不枉此行。
小镇晚上并没有路灯，已是下半夜，也没了人家灯火。月光穿过小巷道，将路切成一段一段，三个黑衣人行走在街上，只有在穿越一段一段的区域之间，才留下一闪而过的踪迹。
很快他们就到了中心广场，就在他们都走进去时，广场升起一把碧蓝的剑，三人在光亮中无处可逃。
女人抬手挡光，正要撤退就被一道水波状的剑气击倒，紧接着从天而降一把利剑，插在她脖子边。
“前晚，你们经过了教堂。昨晚，你们从城北搜到了城东。”伊水正视她，“这小镇有什么是你们感兴趣的。”
另两人才反应，这女人已经站在他们两步之内，审问着同伴。
两男当机立断，分头逃跑。其中一个才抬腿，就被飞行道具困住，他定神一看，是流星索，两头是锃锃发亮的纹石，绳索上还流动着鹅黄色的纹力。
果然出事了。
“哼哼，你们也太小瞧我家水水了！”东亦踩在男人背上，目光追随着伊水。
水水可不是光靠努力，这么年轻就能当信女候选的。
最后一人才跑几米，就被伊水拦住，同伴之间的联系已然中断，想来都被逮住了。
“不说？”伊水步步逼近，那人步步后退。
突然他向后一扑，伊水隔空一刺，如芒纹力贯穿他的右臂。可随后竟在伊水的警惕下，黑衣人在空中抱住了什么，一眨眼便凌空消失。
只留下一滩戛然而止的血迹。伊水立即展开探知，四周平静如水，并无其余纹者的迹象。
说到底，他们三个两阶的能有高超的隐匿术，靠的还是他们所组成的圆里，作为其中心的纹珠。
黑衣人怀里兜着一颗琉璃珠子，珠子正周期性地散发出纹力波纹，波纹散出不到一米就与融入了四周的环境，隐秘地干扰伊水的探知。
这个小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一般的六阶！这般人物怎么就窝在这了？
他悄悄穿过一个又一个巷道，回到广场附近，同伴们已经自行了断。
他再无留念，转而离去。
空中忽然有颗石子往他脑门砸去，“咚”一声砸得他头晕目眩，扑向地面。他赶紧调整姿势护着珠子，却不料膝盖又受一击，整个人来不及反应，猛摔在地。
“哗啦——”珠子碎了，他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景城之内，魅紫面前的珠子也碎成一片，可她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对那个小镇更感兴趣。
最后到底是谁发现了他？那个女孩的纹力，也太漂亮了……她有点忍不住了。
葫芦鸭镇南，四处响着隐约可辨的呼噜声，聒噪的虫鸣和涓涓水流中和，奏出别有情调的一曲。一脸惺忪的崔文，随着身体一阵抖动，收起弹弓提起裤子。
“这么巧，你俩也来夜尿。”崔文跟前来的老丁和黒老头打了声招呼，继续回去做梦。
两人在河边站了会，老丁问了句：“话说你是不是看到阿文下面分岔了。”
黒老头抖动的身体顿住，他缓缓道：“以后你还是别这么晚起来凑热闹了，这都出现幻觉……”
“好像还真是。”两人居然尿不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