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说:
“她是你阿婆在石牙山拖回来的,当时满身血,脑袋一个大窟窿,抬回来的时候我以为她已经去了,能救活也是她命大。”
肖沉北沉默不语。
老张得意道:
“嘿,你是没看到,还是你爷我医术了得。”
肖沉北口袋的震动声摩擦着大腿,他把手机拿出来,是燕子,他接了起来。
“阿北咱兄弟很久没聚了,出来喝几杯。”
电话那头声音非常大,热闹声一阵阵传进肖沉北的耳朵肖沉北把手机拿远一点听。
“是现在?”
“现在啊,在蓝色歌厅,到了给声电话,我下去接你。”
“嗯。”
“一定要来啊,大伙想着你呢。”
“好。”
老张瞪着眼,吹着长须,怒道:“燕子那帮小子?”
老人家耳力还挺好。
肖沉北说:“叫我去聚聚。”
老张摸着长须,说:
“是阿绿的话离他远点,对你没坏处,前不久被抓派出所去了,关上一天又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什么都不学好,整天打架斗殴,想想当年啊,.....那小日本子.......”
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通,唾沫星子满天飞,透过日光在空气行成雨落。
老张他年轻时候在部队当军医,后来退役回到乡下,整天拿这话题说事。
小的时候肖沉北对老张挺崇拜。
老人家拖苦拖累的挨到现在也不容易。
肖沉北站着柜台旁,他前面隔着一个药柜就是那个女人。
他手拿着老张晾晒的药草,认真的看着,身板挺的笔直,耐心听老张念叨,这些听了没有十遍就有百遍。
阿绿,跟老张也算熟,却也没有肖沉北亲。
阿绿几个,上学时经常打架,不敢回家,没少到老张这来擦药酒,都是同个镇上的,多少会听些流言蜚语。
周军利把裤脚放下来,跟老张点头道谢。
老张摆摆手,沙哑的老年声跟肖沉北说:
“你要照顾好你阿婆,她不容易。”
他顿了顿,低声说:“会的,张爷,我走了。”
老张在后面说:
“臭小子,走吧,有事才会想到你爷我。”
肖沉北挥挥手。
两人走到摩托车旁,肖沉北拿出钥匙,瞥了眼座椅,上面一滩红色的血。
他愣了愣。
“肖沉北,附近有商店吗。”
肖沉北点头,视线不经意看见她屁股上,周军利穿着深色的裤子,看不出什么。
街道上就有一家小卖部,里面有些破旧,柜台零零散散,台上坐着一个女孩。
周军利对肖沉北说:
“我买样东西。”
肖沉北沉思片刻,看她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没管她。
他把车停在一边,在烧烤摊的招牌下蹲着,抽了会烟。
她不见得不好意思,肖沉北第一次撞见这种事还挺不好意思的,他摸着发烫的耳朵,视线直直的望向周军利的背影。
肖沉北自己都觉得糊涂,他和这女人说十句话都算多,会在这等她。
肖沉北不想跟她交集太多,他想起那天晚上不经意撞见的背影,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活成她这么的淡漠世俗,她是太冷静了,还是无所谓?
没一会,周军利手上提着一个黑袋子走出来,肖沉北远远的看着,夹着烟等了一小段路,周军利走前,他才挪步。
他头微侧在一旁,高挺的鼻梁,日光照在他脸上,那张俊朗的脸庞鼻翼有一层薄汗。
肖沉北跨过坐垫,侧头等周军利上来。
她那双清凉的眼眸看了他一会儿,眼中带着不明情绪,肖沉北心颤了颤。
回程的路上,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周军利试图找些话题:
“肖沉北,你今年多大,看着也太小了。”
肖沉北说:“二十了。”
周军利笑了笑。
肖沉北这个少年不拘言笑,沉重少言,给人感觉不浮躁,也确实像这个岁数的。
肖沉北微微侧头,油门扭快了些:“怎么?难道不像?”
声音伴随着风,听的不是非常清晰,肖沉北问了周军利一句他很久就想知道的话:
“你一个人怎么会跑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周军利浅笑了声:“怎么,不行?”
肖沉北的两鬓头发推高上去,两侧头发被铲青,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后脑勺给周军利。
肖沉北沉思片刻,闷声说:
“没。”过了一会,接着说:“你是做什么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周军利想了想,含糊道:
“说出来怕吓着你,别说了。”
肖沉北说:
“真这么吓人?”
“对。”
肖沉北哼道:
“什么我没听过,胆子哪有这么小。”
周军利嗤了一声,显然不相信,肖沉北接着说:
“不信?下次给你讲讲我们镇上的灵异事件。”
接下来就没再说话了,他开的车一如之前一样慢,沉稳,像是顾及后座的伤患。
摩的开进巷口,车子的引擎声非常大,在这万籁俱静的小巷格外刺耳。
小家小户歪着头东张西望,小巷两边铺着清一色的石板。
“z市离这挺远的吧。”
“唔,还行,不太远。”周军利好奇问道:“你卖鱼卖多久了。”
“十几岁就跟我叔了。”
周军利想起肖沉北家电视机上面的照片,便没再说什么话,肖沉北父母已经去世了。
车子停在院子的檐廊下,林细华去学校上课,没这么早回来。
大门紧闭着。
肖沉北过去开门。
铁门是用厚重的锁头锁着的,
那锁头又大又锈,有些年头了,费了一些时间,才把它打开,它的通口里面干涩无比,没有油,很难撬开出来。
肖沉北把锁头挂在门框上的小洞里,把钥匙递给她:
“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你先休息。”
周军利摇头,:“我拿钥匙没用,你放着吧。”
肖沉北把钥匙放在厅前的桌子上。
走到门口,看了眼周军利,撞上她的目光,
应付的说了句:“阿婆问起,就说我晚点回来。”
蓝色歌厅在街道的中间,店面没多大,有两层,镇上也没有太大的歌厅,
最多就是那种小型小户,供年轻人消遣之地。
肖沉北双手插兜,站在蓝色歌厅的门口对面,看到了燕子。
燕子站在门口,抽了口烟,向肖沉北挥手。
他显然已经微醉,一头板寸,身体壮实,没肖沉北高。
燕子走上前:“阿北,好久不见。”
肖沉北扯了扯嘴角:“你这么有空。”
燕子性格粗狂,不拘小节,大笑了声,说:
“哪能,前几天接到一个任务,愁死了都。”
肖沉北点头,环顾这个装修崭新的歌舞厅。
接近傍晚,路上混混暗暗,显得蓝色歌厅刺目非常。
球形灯旋转着,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带着些旧时代的古老气息。
舞台上一堆群龙无首的人火热的甩着头,臀胯摆动着,别说,这还真是镇上唯一一间大型的舞厅。
肖沉北记得没装修之前,这里没多少人,他们几个有空就会聚在一起喝上几口酒。
两人走进包厢,阿绿几个都在,混在狂舞的人群中,燕子忙招呼肖沉北坐下,给他倒上一杯啤酒。
燕子旁边坐着一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大浓妆画的看不清长相,空气里弥漫着一串刺鼻的香水味。
她笑着捂住嘴,:
“燕子,这就是你经常说的兄弟么,不就是一个帅气的小弟弟嘛!”
肖沉北相对燕子而言,还真是小弟弟,燕子岁数看着快奔三了都。
姜妍话语刚落,对上肖沉北冷漠锐利的眼神,她不禁哆嗦,反应过来,忙把酒杯往嘴里送。
“姜妍,你可别小看我这兄弟呀,狠起来我都怕。”燕子哈哈的说了句。
“燕子,可别吹牛了,喝酒。”肖沉北坐在一边,灯光暗暗地看不清表情,手柱在膝盖上,示意手上的酒杯。
“干了啊”
燕子眨眼功夫灌掉一瓶,嘴角带着酒渍,却仍是清醒,燕子酒量大的惊人。
他歪着头,又喝掉了一杯,吃了粒花生,:
“兄弟,下次能聚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事儿了。”
肖沉北语气漫不经心,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什么情况。”
燕子眼神示意,姜妍会意,起身,笑了笑,拨了下头发,把酒杯搁在吧台上,识相走去唱歌。
要说燕子看中姜妍什么,那就是她这识趣的性格,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都清楚。
“上头派我去调查一件难搞的事,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对上肖沉北那双深渊的眼眸,燕子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任务吧,还挺难的。”
燕子摸了摸下巴,吃上几粒花生米,边嚼边说:
“完成这次任务,对我升职挺有作用。”
燕子看了眼肖沉北,把花生米扔回盘子里,:“哎,哎,不说了不说了,你也知道我的尿性,兄弟我也是怕你为难。”
肖沉北心中垫了垫:
“怎么说?”
“你家住着那女人你知道不?”
肖沉北看了燕子一眼。
燕子音量小了些,:“上头派我暗中保护”
肖沉北陷入深思。
燕子脑袋凑过去,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不是什么角色怎么会派人‘暗中保护’。”
他把暗中保护咬重了些,最后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肖沉北。
“事情我先跟你打声招呼,提防着点也不亏,知道不?”
肖沉北声音低沉,简短道:“看情况。”
燕子说:
“你自己可小心,这种事情可不分情况啊。”
又道:
“还有,我听说那女人在山上掉下来了没死成,上面派人去了那座山。”
肖沉北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子没再开口,默默把酒喝了。
肖沉北点上一支烟,背脊靠在暗红的皮质沙发上,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着他立体的五官,想的入神,烟灰烧的长,自动脱落,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