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完成了山峰和水系的布置,林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停止了外人看似容易写意的移山工作。在很没风度地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着脸上不存在的汗水,调出自身的资料描了一眼,他的心中有些戚戚。
果然是跟先前试验的结果差不多,动用“赶山鞭”平均每分钟消耗近十个神力点数,近段时间林旭攒下来的那点神力,只是这一会功夫就要见底了,幸好刚才没犯下什么必须返工的严重错漏。
城市的整体风水格局已成,余下的事情就相对简单了,无非是弄些人来此地居住。
林旭敢打包票,这块风水宝地很适宜人类居住,包管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孩子一生就打不住。这块地皮是用来养信徒的,当然是能增加人口繁殖最好,其他附带功能都属于意外之喜。风水宝地如假包换,不过由于九峰之间的属性相生相克,吉凶变幻不定,不会象某些人所期望的那样,随便就能出什么真龙天子,抑或是高官显贵,不过保一方平安,免除一切天灾人祸倒是绰绰有余。
神祇需要信徒提供香火,人类是最优质的潜在信徒,所以圈养人类是一笔很划算的投资。
对于需要大量的愿力抵偿神力消耗的神祇们来说,培养信徒是一项投资巨大,回报丰厚的投资事业。
这就如同放牧羊群的道理,一位好牧人要时时留意照拂自己的羊群,这样才能确保获取稳定的收益。合格的牧人既要让羊儿吃饱喝足,又要防备外面的野狼跑来吃掉羊,为此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能算多余。假如不希望亡羊补牢这种老掉牙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好羊圈更是必不可少的物质基础。
这一点也正是林旭之所以不惜大费周折,营建这个风水宝地的原因所在。要不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没什么动力大搞慈善事业呢!
荒草戚戚,秋风瑟瑟。
曾令大秦帝国引以为傲的秦直道,在全盛时期能够通达全国所有的州郡城池,次一级的支线道路也向下延伸到大部分的县城。然而,随着近百年来的朝政荒废,各级官府用于维修道路和水利设施的款项相继被挪用贪墨,除了如关中京畿和河北、蜀中诸郡这样的腹心地带,其他地区的道路系统已是普遍存在年久失修的破败现象。
大量公共工程出现衰败破落的景象,仿佛是在昭示着这个老大帝国的肌体正在加速衰老,灭亡之期已是为时不远了。
大势如此,不是人力所能挽回,个别清廉负责官员的努力只能延缓这个过程,他们却不能阻止这个必然结果。
时至今日,哪怕是在这条地位相当重要的,原本用于连接九江郡与南阳郡之间的主要交通干道上,同样出现了下过一场秋雨之后,路面上满是黄澄澄的粘稠泥浆和大片积水,叫人无处下脚的窘迫状况。
当一个庞大帝国走向衰亡,过程通常是漫长而痛苦的,绝少出现那种突然崩溃的范例。
可以说,在多数时候,一个国家也如同久病缠身的患者那样,原本健康而充满活力的肌体,在无法治愈的疾病侵蚀下逐渐丧失活力,最终毫无悬念地走向死亡。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秦帝国的臣民们,很多人还不曾想到帝国是否会灭亡的问题。反正这种要死不活的颓废局面也维持了很久,也许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故事结尾,因而,大部分人也就不太关心这些貌似与己无关的身外事了。
在这个鬼时节还不得不出远门的行路人,面对着糟糕得无以复加的路况。虽是忧心耽误路程,他们也只能选择在路边先休息以下,等待路面的积水退去后再行启程。
怀着无奈的心情,貌似是三代男女老少都有的十余口人,全家围坐在路旁一座茶寮草棚外的石桌前。这一家人就着店家明码标价一个半两钱管够,虽然滋味粗劣苦涩,但好歹是滚烫的热茶水,吃着随身包袱里干硬得能把人的脑袋敲出大包的干粮。
在这一家人当中,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满面风尘和倦怠之色的长子,此刻他试探着跟自己的老爹打商量,低声说道:
“爹,俺听那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讲了,这大山里有大户正在招佃户。要不,咱也去碰一碰运气吧!”
身为一家之主,这名发色斑白的老农夫叹了口气,说道:
“唉,先等等吧!你三叔去了申州那边打听消息,兴许他能找到更好的去处。”
古人说,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
在坎坷命运和艰难生计的双重压力下,这名年迈老者的面色显出不健康的灰白色调。或许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年头不管走到哪里也难以寻找到一片乐土。即便是他们目前计划前往投奔的申州,说到实际状况也未见得就比老家那边强出多少。话虽如此,霍山中妖怪吃人的可怕传说是周边各郡县人们从小听着长大的经典恐怖故事,论及凶威之盛,完全能起到止小儿夜啼的功能。但凡还有一线其他选择机会,老者始终不愿意带着全家老小往那个凶险万分的虎口里面讨生活。
不仅是这位带着全家投奔亲戚的老者怀着如此想法,对于前往霍山中定居的新奇倡议,因前不久那场急雨而被迫逗留在茶寮的其他难民,他们也无不是犹豫不前。
这些尚在迟疑之中的灾民谁都不曾留意到,这座茶寮里的掌柜和伙计,以及说书先生一干人等,默不作声地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彼此相互配合默契得就像是一个人的左手跟右手协同工作。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些从身材到容貌各不相同的人,其实是林旭的化身所改扮,这间茶寮也是由他一手把持的宣传点。
按道理来讲,招募流民之类的些许小事,只需交代给手下人去做就行了。奈何林旭这位山神爷是新手上路,处处捉襟见肘,而且他手底下的班底太薄,这种活计指望不上呀!
如今,在林旭手下除去山神庙的两位裨将张昕、王良的相貌模样与一般生人无异,余下的那些阴兵鬼卒,一个个凶神恶煞不似人形,说它们是青面獠牙那都算夸奖了。
不问可知,如此恐怖的尊容若是拉上战场当炮灰倒是无所谓,不过用来搞公关那就太不合时宜了。
左思右想之下,林旭唯有舍弃了图省事的偷懒念头,专门放了几个化身在霍山北麓的光州附近。为此,他还特地寻了一处南北东西道路交汇的路口,建起了这么一座不起眼的简陋茶寮,权且充作对外宣传基地。这些化身承担的任务,不是从路人身上赚回每天那几大缸粗茶的微薄本钱,而是跟三五成群的过往流民大力宣传,鼓吹说在霍山深处有大户招募佃户,或者是说有哪家子虚乌有的工坊要聘请工匠回去。
自打前任霍山神三百年多前一去不返,霍山中的山民们也失去了来自神祇的羽翼庇护,霍山由此变成了妖怪们的乐园。
漫说是本来建在山中的村庄早已是片瓦无存,即使一些贪图药商许诺的厚利入山采药的药农,大多也是有去无回的下场。单以凶名之盛而论,这三百年光阴下来,霍山的恶名绝不亚于北邙山。正因如此,倘若搁在太平年间,纵然是林旭磨破嘴皮子,他也休想说服这些吓破胆的灾民进山定居。
现在的关键是形势比人强啊!谁叫目下这世道,已经是人吃人的光景了呢!
生在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就成了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生活。无论是贫贱富贵,何等出身来历,清一色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不知多少人,头天有命躺下来睡觉,根本不知道自己明天早晨是否还能同样有头起床。在如此的险恶环境逼迫下,从前一贯被视作鬼域畏途的霍山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尽管多数听众都把林旭化身的吹嘘鼓动当成了耳边风,但只要有少数人因此而动了心思,那就算他没有白忙一场。
“杀人啦!”
随着阵阵好似闷雷般的急促马蹄声,迎着日光发出雪亮寒芒的长刀闪烁着凌厉杀气,肆意砍杀路上那些趋避不及的行路人。
这些飞驰而来的骑士一个个面目狰狞犹如杀神转世一般,许多吓坏了的难民还以为是附近哪处山寨的土匪出来劫掠。岂料,陡然听得骑士的中一人,勒马厉声喝道:
“锦衣卫出京办差,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违者格杀勿论!”
乍一听闻锦衣卫之名,在路边休息的流民们仿佛身上被皮鞭狠命抽打着,他们不管不顾地朝道路两旁逃窜开来,连多看这些骑士一眼的勇气都欠奉。
随着狂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从后面战战兢兢地遥望着那一行人马疾奔而过的背影,仍觉胆战心惊的老者在惊骇过后,顿时生出了满腹辛酸和无奈。
所谓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这条路上的流民们身份处境相近,那些被锦衣卫无端斩杀的路人,此时还横尸在道路两旁,殷红色的鲜血恣意流淌在深深的车辙中,染红了泥浆和积水,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具抽象感觉的画面,恰如地狱变相般骇人。
在如今这年月,官府比贼人更加狠辣无情,起码强盗们还知道不能下手太狠竭泽而渔,他们也没堕落到无缘无故就要挥刀杀人的地步,只能叫人叹息一声,当真是官比匪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