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来自大雪山万年冰川的江水流淌到了鄂州之时,已是汇入了岷水、汉水等支流来水,又得到云梦大泽的丰沛水源,因此江面水域大为开阔,南北两岸相距可达数里。
在这样视野良好的开阔水域活动,火攻船的目标过于明显,不借助天时地利,对敌火攻很快变成玩火自焚了。
在地球位面的历史进程中,雄霸北方的曹操率领大军在赤壁之战,被周瑜一把火烧得丢盔弃甲。究其原因,客观因素不少。其一是冬季风向突变,不熟悉环境的曹军没有提防,其二是轻易地夺占荆州,刘琮十数万大军不战而降使曹操志得意满,认为平定天下手到擒来,不自觉放松警惕性。在上述的多种因素相互叠加之下,致使一世豪雄的曹操麻痹大意,没料到东吴大将黄盖会玩诈降这一招。
随后,吴军借助风势驱使火攻船,抵近攻击曹军铁索联舟,配合得天衣无缝,曹同学一败涂地也就不稀奇了。
除却了上述的几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往往被忽视。曹军士兵多为北方人,他们长途跋涉到了江水流域难免水土不服患病,以腹泻最为常见。
这俗话说得好,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这些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的曹军士兵,十成的战力能剩下个五、六成就算不错了。
那位横槊赋诗的大白脸曹操所面临的诸多困境,对于陈凉手下的兴汉军不存在,他们是本土作战优势显著。
兴汉军水师从最高统帅司徒雅,一直到底层的水手和士卒,要么是荆州本地人,要么是久在水师服役的外地人,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其次作为职业水军,这些人熟悉水性也了解江水中游一带的水文情况。跟武装到牙齿的兴汉军比起来,天时、地利、人和,叶飞军是一样都不占上风。唯一可靠的城防优势,此刻在大炮轰鸣声中,似乎也显得岌岌可危了,随时有可能土崩瓦解。
惠昌北之所以向叶飞提议发动火攻,与其说是艺高人胆大,倒不如说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不惜以身犯险的亡命之徒。
为什么在历史上,那些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被人津津乐道?道理在明白不过,后来者无法复制前人的成功模式,妄图以弱胜强,乃是用兵家的邪道。这就好比那些每次都把所有筹码一次性押在赌桌上的业余赌徒,孤注一掷的必然下场是输得清洁溜溜地回家。正统用兵家讲究厚积薄发,每战必以堂堂之阵,举堂堂之兵,摧枯拉朽地干掉敌人。
好比那帮开着推土机在城市里搞强制拆迁的家伙,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从对手身上生辗过去,在身后留下一片残垣断壁和瓦砾,这才是兵家王道。
出奇制胜这种事偶尔为之可以,没听说哪一位大军事家这辈子靠奇兵制胜,敢玩得这么过火的主,全都变成了后来者的反面教材。
偏好弱者获胜和戏剧性大转折的升斗小民们,只记得白脸小受周瑜在船头摆出poss,背景音乐奏响那段“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大多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数十年后,“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那一幕同样堪为千古绝唱的败犬悲歌。一句话,自身实力不行,把花样玩得再多也是白搭,战争只相信拳头大的是大佬,同情者的眼泪是失败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惠昌北着手准备火攻,想要绝地反击,对面的兴汉军也没闲着,趁热打铁发起了新一波攻势。
见己方持续不断的炮火敲开了鄂州城防,司徒雅将中军的令旗舞动得上下翻飞。随即,一队小船从江面上的水军舰队脱离出来,行动速度快似离弦之箭,直奔即将崩塌的水门而来。
“先登万胜!跟老子上啊!”
在两翼数十艘斗舰和海鹘战船上发射床弩的强大火力掩护下,兴汉军的百余艘先登快船,以及混编在的少量艨艟共同组成的先锋,此时如飞鸟般轻盈地掠过水面,眨眼之间便冲到了水门近前。
指挥这支部队的先锋裨将刘贤翻身跳下没膝深的江水中,大声喝道:
“快点,小兔羔子们跟老子冲上去。大都督有令,头一个登城的官升两级,赏钱三百贯。”
面对着快速涉水逼近到水门缺口附近的大批敌军,叶飞哪敢坐视不理?当即,调动了士卒进行拼死抵抗,他大声呼喝指挥防御。在一阵箭雨倾泻过后,叶飞眼看着迫近城墙的敌军士兵,下令动用在兴汉军炮火下幸存下来的守城战具御敌。
“咣当——”
随着一声嘹亮而悠长的长鸣,仅是作为一件守城利器,而非乐器存在的大铁钟从鄂州数丈高的城头猛然砸下,在城墙脚下,霎时间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紧接着,守军士兵用绞车收起了铁钟,待得再度升到高处,立马又是一声闷响,铁钟再次当头砸了下来。
夜叉擂、车脚擂、狼牙拍和铁钟,这些花样翻新的各式守城器械轮番上场表演,它们制造杀戮的效率不啻于收割人命的自动机械。凡是被这些重型战具击中的人,必定是死无全尸,这还是叶飞精心筹备的多种防御手段被炮火摧毁了很大一部分的成果。相形之下,那些被守军士兵疯狂砸向兴汉军的羊头石,杀伤力就简直是微不足道了,虽然它们同样能轻易置人于死地。
手握着剑柄,叶飞没有因为暂时遏制住了兴汉军的进攻势头而欣喜,他眉头紧锁陷于思虑。
敌军那些威力强劲的火器此时保持着静默状态,恰如沉睡中的巨兽,一旦当它们开始发出声音宣告自身的存在。到了那时,鄂州夯土包砖的坚实城墙跟纸糊的灯笼也没多大差别。
精心想清楚了这一层利害关系,叶飞转身来到城头的一座敌楼,这里空空荡荡不见一兵一卒,只有一个在盘膝打坐的道人。
“任道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是不是也该露一手了?”
这时,叶飞拱手施礼,虽然他的态度还算得上是谦恭有礼,不过言辞之间未必没有几分揶揄之意。
闻听此言,这名打坐的道人睁开眼睛,他轻笑了一声,满怀自信地说道:
“哼哼,本座此前不愿出手,那是前面的对手太弱了,不值得劳动贫道大驾。今日,某便叫如你这等俗人知晓,本座的道法神通非是浪得虚名。”
没错,在这块片界里,神仙妖魔一样都不少。虽说在平常时候可能看不到这些家伙抛头露面,但是那些超乎人类常识之外的存在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冒出来吓你一跳。
在常规武装力量层面,草创不久的叶飞军不是由大秦水师人马直接改编而来的兴汉军水师的对手。不过叶飞在占据鄂州后,不惜以厚礼延聘四方奇人异士,着实供奉了一大批江湖散人,尤其是以这位游方道士任天长的声名最为显赫。除却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鼎鼎大名之外,他的一身道术亦是非比寻常。
在江南一带,任天长的本领被狂热拥趸的信众们概括为“变昼为夜,撒豆成兵,挥剑成河,呼风唤雨”。
要说其他的几项,不排除是以讹传讹所致,然后在口口相传中被夸大扭曲,不过撒豆成兵和祭炼法米这两招,任天长的确是深得个中神髓。否则,像叶飞这般杀伐果断如吃饭喝水的狠角色,又岂会对他这般客气容让。
叶飞听了任天长的表态,干笑了两声,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那叶某便在外恭候道长您大展神威了。”
说完,叶飞面带笑容,转身走出了敌楼,似乎是只等着这位任天长任道长出手退敌。
“咄!唯心唯灵,法咒显神通。六丁六甲诸神将,皆从本道发号令……”
大约一盏茶功夫后,任天长果然如约出现在了城头预先搭建的法坛上面。这时候,只见他披散着头发,赤脚踏禹步行走,手持颜色黑中透亮的千年桃木法剑,口中念念有词。
每当咒语念完了一遍,任天长便探手到供案上被供奉起来的一口坛子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豆子朝着城墙下方撒去。
在法坛下围观的士兵们目睹了神奇的一幕景象,眼看着这些豆子在任天长离手之手还是不起眼的豆子,待得它们落到城下的土地上,竟然就化作了一个个金盔金甲的天兵神将。看到己方有着如此了得的奇人异士出手襄助,原本已显低落的士气立时为之振奋,士兵们对于兴汉军火器的挟带着几分神秘感的畏惧情绪也少了许多。
任天长撒豆成兵变幻出来的这些神兵神将,全都是身高过丈的巨人,一个个手持着长戟、大斧、狼牙棒等重型兵刃,与正欲登城的兴汉军战在了一处。
不问可知,凡人被刀剑伤及,就算侥幸不死,在短期之内也无力起身再战,而这些撒豆成兵幻化而来的天兵神将挨刀则只是变回豆子而已。非但如此,随着城头上,仍在继续仗剑作法的任天长一把接着一把地将豆子洒了下来,这些金甲神兵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见此情景,在城下苦战许久的兴汉军将士们心中凉了半截。
自家一条性命不过换人家一粒豆子,这笔账怎么算都觉得划不来呀!一时间,整个前线笼罩在一层被敌方法术所阻的颓丧气氛之下。
前线的士气崩坏无法维系,军无斗志是最没办法的事情,领兵的裨将刘贤也只好带着部下杀回到登陆场附近,暂且退回船上。
兴汉军行将退走,城墙上的任天长却不肯就此罢手,他阴恻恻地一笑,下颌的一撮山羊胡也随之抖动起来。而后,任天长停止了念咒,他快步来到法坛前,从另一口坛子里掏出一把预先祝祷加持过的法米,照准了正要退走的兴汉军士兵当头砸了过去。
这些貌似无害的法米,卜一与空气接触摩擦便冒起熊熊火光,米粒在瞬间膨胀成了个头如拳头般大小的火球。
不仅是平日人们常见的那种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色火焰,凡是在霓虹中所能看到的颜色都悉数出现了。要说这一幕景象美则美矣,只可惜效果太过歹毒。
一名兴汉军士兵被这些法米幻化的火球击中后,顿时浑身腾起尺许高的烈焰,张大呼喊的嘴巴和鼻孔耳孔中都一齐喷出火舌,凄惨的模样活脱像是那些浇了一身汽油玩****的邪教徒。不仅如此,这些火焰的至为阴险之处在于,即便受害者纵身跳入水中也不会熄灭,只有用砂土将整个身躯暂时埋起来隔绝空气才能熄灭火焰,杀伤力之恐怖简直堪比倍受道德指责的凝固汽油弹。